人为什么要吃福寿散?李乘风一直不明白。直到发生很多事之后,他才明白,是因为欲望。
得不到满足的欲望。
那么究竟是欲望恐怖还是福寿散恐怖?
“福寿散恐怖。”林瓶泉正色道。他面前的就是当今道明皇帝。
“福寿散之恐怖就在于,吸食之人再也无法摆脱对他的欲望。不知道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道明皇帝听完面色凝重。
他临危登基,才才不到二十岁。但长在暗流汹涌的皇家,使他少年老成。
然而生在宫闱的皇帝,知道民间几许疾苦?
他关心的是自己皇位的安危。
“英吉利人传播福寿散入朕的国家至今快有一年,国库亏空多少?”
“陛下,”林瓶泉道,“自从福寿散传入,我朝白银连年外流。官府不必多言,光民间长庚茶行一年内亏了数十万两白银,相当于数岁的收入。”
道明道:“此事太皇太后什么态度。”
林瓶泉道:“半年前大学士黄珏紫就上表禁散。太皇太后和一干亲信勾结洋人,处罚黄珏紫,对散予以纵容,修改律法,说民间自己食散无罪,而对卖散的私贩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皇太后利用洋人谋事,其心路人皆知。”
“可恨!”道明狠狠一拍桌子。
他到底还是少年,忍不住发脾气。
林瓶泉道:“陛下,如若继续放任福寿散不管,不出半年我朝将无能战之兵,更无可充饷之银。到时候外有洋人,内有太皇太后。社稷不保。英吉利人尊崇女皇,太皇太后早就倾心不已。再不禁散,陛下恐怕。”
道明怒道:“不用说了,贱婆子!朕知道她想做武则天。她是把朕当李显了!”
林瓶泉道:“禁散事关重大。陛下应当妥善利用此机会。一来打击洋人的气焰。五年前天津一战,洋人杀了无数江湖豪杰,民间对洋人咬牙切齿,陛下此举就是在民间树威。”
道明道:“所言极是,朕听闻得民心者得天下。”
林瓶泉道:“二来趁机剪除太皇太后的党羽,太皇太后把持朝政有三十年,士大夫早有不满,陛下当利用此机会,一举夺回朝政。”
道明道:“禁散一事,你心里可有计划?”
林瓶泉道:“臣胸有成竹。”
“具体怎样?”
“为禁散。臣献上六议。”
“是哪六议?”
“第一,缉拿散贩。不仅仅是洋人,更重要的是国人走狗。第二,整顿军队。一来抵御洋人,二来镇压内乱。第三,收集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第四,与英王交涉。第五,全面销毁收缴福寿散,震我国威。第六,废除太皇太后垂帘之制,收回大政。”
“果然周密。可有行动?”
“有。朝中不满现状的士大夫同仇敌忾,兵部尚书袁相城已经在近卫军中严令禁散。臣早安排江湖人士安插在散贩中,一有铁证,马上抓人。”
道明皇帝沉吟片刻,冷笑道:“朕早听闻你在江湖上也有名号,叫什么北圣人。希望你不是利用江湖中人,结党营私。”
林瓶泉叩首道:“陛下无忧!禁散一事毕,臣在朝中再无挂念,将功成身退,云鹤四房。”
道明皇帝赶紧扶起林瓶泉道:“林爱卿,朕开个玩笑你何必认真!然而此事凶险,恐怕有杀身之祸,林爱卿可有觉悟?”
林瓶泉正色道:“如果臣能有利国家人民江山社稷,万死不辞,不会因为一点福祸而趋避!”
道明皇帝道:“好!朕加封林瓶泉钦差大臣,带尚方宝剑,总领湖广、陕甘、云贵六省都督,全权负责福寿散一事!林爱卿,朕的江山全在你一人肩上了!”
或许这江山太重,林瓶泉立刻跪倒在地,叩首谢恩。
此时,李乘风的面前摆上了饭菜。
他这破屋子里面,自然没有犴鼻,鹿尾,熊掌,豹胎。
桌上只有一盘烧茄子和一盆米饭。
小女孩已经在一个劲往肚子里塞米饭。
她吃得倒不快,可是每一口都塞得满满。她的母亲一边给女孩加菜,一边对李乘风道谢。自己倒不吃。
李乘风笑道:“何必谢我。我还要谢你为我做饭。不然我一个人倒要饿死。”他这么说,自己倒不吃。
他又如何吃得下。
那女子看孩子吃得饱些,脸上露出点笑容,才幽幽道:“我叫做蕊芳的。我男人早丢下我母女不知了所踪。我给人做些洗衣、扫地的活计。别人总是拖欠工钱。这孩子也饿了好久了。”说着不好意思起来。
李乘风笑道:“这种事大家都差不多的。我叫做李阿狗的,做些小生意。我。”
他顿了顿,看了那小女孩一眼,才又缓缓说:“我一个人,洗衣、烧饭确实有些问题,这些日子能不能麻烦你常来做些零碎活计?我不拖欠工钱的。”
他笑着掏出一锭银子。
那蕊芳看了看钱,低头道:“太多了些。”
李乘风道:“唉,我婆娘要在娘家呆个一年半载。我就先付你工钱。我生意上的事情,如果不在家,你可自行过来,帮我做些饭菜,我回来就可以吃了。”
蕊芳幽幽点了点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多谢,阿狗。哥。”
李乘风倍觉尴尬,边去摸那小女孩的头,笑问道:“小娇娘几岁了?”
那小女孩匆匆咽了米粒,答道:“奴家六岁了。”又匆匆开始塞饭。
李乘风惊叹这女孩居然颇有教养。
蕊芳不好意思,低头幽幽道:“这孩子胡学说话,是我教的。”
李乘风点点头,想到这女子身上穿着绸子,估计曾经也有风光的时候。
他不再跟女子说话,去逗那小女孩玩。知道那小女孩乳名叫做雪儿。
不一会一顿饭吃完,蕊芳也跟着吃了几口。感激告辞,仍然回自己的破屋。
李乘风从窗缝往外看,知道蕊芳的窗子无法关紧。
但见她正抱着女儿玩耍,满脸笑容。
想到穷苦惯了的人,欲望也容易满足得多,不由叹了口气,自语道:“你也学唐振威,走窗子了。”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诗句飘过来,一个人影也飘进来。当然是萧白。
萧白飘进来,脸上满是笑:“二狗哥,别来无恙。”
李乘风苦笑:“不知道原来你有偷窥的癖好。莫非是师父的遗传?”
萧白笑道:“我还想问你这摘花折柳的技巧莫非是师父偏心教授的?”
李乘风岔开话题,拉开床底给萧白看,道:“两斤的福寿散,怎么散掉?你跟瓶泉居室有交代吧?”
萧白道:“居然把这东西就放在旁边,还叫一个陌生女人进屋。你莫非是色令智昏?”
李乘风苦笑:“在窗户外偷窥的人也好意思说教我么?”
萧白笑道:“林叔叔安排好了。我们只管找三个大仙开吸散大会,然后做做样子,官差不会拿我们。”
李乘风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萧白苦笑:“二狗哥,你跟美人大快朵颐了,我还不曾吃饭。”
“那你倒有心情在窗外偷听半天。”
“我是不想坏了别人的风月。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李乘风白眼道:“那不用吃了。我也没吃一口,一会一起吃福寿散不也饱了?”
萧白沉吟片刻,突然说:“不过,你真的想好了?”
“什么?”
“让这个姑娘到你屋子里。万一叫唐振威之类的看见呢。”
李乘风想了想,道:“我自然会跟他交代。”
说罢,一起身就向外走。
萧白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个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