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三十多岁年纪,比他大的都他叫小徐,比他小的则叫他徐哥,见了她这模样,怎可能无事,笑道:“怎么想回家了吗?”小常想了想,低头道:“倒是有点。”小徐瞧了她一会,道:“十五那天,要不要一起回去啊?大伙正商量呢。”小常道:“可我们不顺路啊。”小徐笑道:“哎,你要是回去,我们给你报名啊。”小常恍然,哦了声道:“我还不清楚呢。”小徐拿起一根木桩竖起,举起斧头道:“你想家了就回去啊,怕什么?”手下用力,“咔”的一声,木桩一分为二。小常默然,低声道:“我没怕,我……”忽然柴房一响,她立刻住了口,只见厨子老陆走了出来。
老陆揉了揉睡眼,问道:“小常啊,没事了吗?”小常略微一顿,微微摇头道:“没什么事。”老陆笑道:“那你可真舒服啊,没事的话去王婆那做靴子去啊,以后嫁人了给相公做去。”小常嫩脸一红,低头道:“那我去看看。”转身向老太爷房子走去。
老陆望着她的背影,嘴里渍渍渍几声,忽然道:“你知道什么,她那是怕被辞了,才魂不守舍的。”小徐愣了愣,随即讪笑道:“你老眼睛真毒。”老陆收回目光,坐到门槛上道:“如今府里清闲,王婆李婆整天窝在老太爷房子里纳鞋底子,那看门的,打杂的也回家了,府里的人口一下少了六个,咱们也清闲了老多。小姐丢了,夫人整日关在屋里哭,小牛一时忙了起来,小常却一下子清闲了,府里一下子多出了这么些个闲人,东家只怕在想着辞人了,小常最闲,你说她能不心慌么?”小徐笑道:“我还道她想家呢。”老陆嘿一声道:“她当然想。”小徐笑了笑,问道:“十五那天要不要顺便跟她告个假?”老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笑道:“人家的事你操什么心?”小徐嘿嘿一笑,道:“我能操什么心?你老这话说的。”笑着,摆好木桩,一斧子劈下。老陆也嘿嘿笑了起来。
傍晚,温秋莲又只草草吃了几口,小牛端着几乎不曾动过的饭菜,面色发难,又劝道:“夫人,你才吃这么点怎么成啊,会饿病的……”温秋莲刚睡醒,神情憔悴,坐在镜子前盯着自己难看的脸色,一阵心烦意燥,拍一下梳子道:“没胃口怎么吃啊?”小牛不敢再说什么,端着饭菜出去了。
到厨了房,厨房只有小徐一人。小徐见了她手里好好的饭菜,一脸可惜的道:“又没吃啊!”小牛道:“是啊。”说着叹了口气。小徐喃喃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难道这任夫人也要没了?”小牛顿时皱起眉头道:“徐大哥,你说这话那是诅咒夫人,小心我跟夫人说去。”小徐脸色一白,连忙摆手道:“千万别啊,别将夫人气出个好歹来,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小牛哼一声,走过去放下饭菜。小徐过去问道:“嗨,十五你回不回去?你要回去提前说一声,连你的招呼一并打了。”小牛思索一会,道一声:“回!”
晚上,小牛伺候温秋莲睡觉,但她白天睡过了,晚上哪睡得着,只叫她出去。小牛默然出去了。合上房门,不由的叹一口气,打个冷颤。
书房内还燃着灯,窗下站着自人,正是施子骞,他望着温秋莲的房间正出神。
自从施刚毅走后,温秋莲晚上便一直点着蜡烛,每晚换根新蜡烛,他经常能看到温秋莲在屋里走动,或坐到窗口,暗自垂泪。
下午的时候,他重新翻出一本《英雄传》,这是开头一本,他一连看了十几章,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但看了圣子初遇圣女的前后几章后,又看不下去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因这里头的所阐述的观念,实在是太过震撼,里面说“罪恶便是最大的良善”,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其中的理念有改变人思想的力量,难怪成了禁书,他也不敢再看,连想想都觉得可怕。
一轮明月在天,时而为阴云笼罩。月下有人,人已断肠。断肠人在月下,爱恨远在天涯。
不知何时,温秋莲也坐到了窗口。
自施刚毅走后这十天里,她经常坐在窗口发呆,施子骞有时虽想去跟她说几句话,却又因怕被她发现自己耍的小诡计而更轻视自己,每每想去,都因怕被她骂一顿而犹豫,这一踌躇,便是十天。
前几****看温秋莲还较为正常,可这几日经常看到她发呆,哭也哭的少了,对她愧疚更深,更不敢去同她说话,虽明知她这般下去迟早要病,却只能干着急。果然,到得第二天,才刚起床,便见小牛便跑来道:“夫人病了。”他听罢,暗叹一口气,让她好好照看夫人,自己去请大夫。小牛想着他必会骂自己一通的,却不料到他这般平静,未敢多想,反身回去。
施子骞出去一刻便归,身后跟着个大夫,这大夫四十多岁,留着把小胡子,进了房间,先是查了温秋莲的眼睛跟舌苔,又把了脉,问了小牛几句生活近况,摸着胡子道:“夫人连日过度心焦,失眠多梦,致肝火上升,又三餐不继,脾胃不调,体虚羸弱,致风寒入侵,内热外冷,内外交加,病态乍现……”一说一堆,别人还道有多严重,他却呵呵一笑,又道:“调理调理即可,无需过于担忧。”在药箱里取出几颗牛黄解毒丸给温秋莲喂下,又咐道:“虽非顽疾,亦不可马虎,好生伺候着,不可再惹夫人生气,否则有性命之虞。”
众人都感谢他一番,送了出去。施子骞跟他回去取药。因心中愧对温秋莲,便让大夫多包了几包,想着虽不敢言语问候,至少药物可以给足。一共加起来十多包。回到家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小牛见他提了这大一堆药,有些吃惊,还以为温秋莲的病其实挺严重,接过来问了一番,施子骞跟她说了,又说了药的用法,钻进书房,不再露头。
温秋莲吃了大夫喂的牛黄解毒丸,一觉睡到傍晚。小牛自将药交给厨房后几乎对她寸步不离,此时早趴在床边睡着了。温秋莲感到头舒服许多,睁开了眼。人往往在身体难受时意志都会变得薄弱,她望着褪色的帐顶,感受着身上的寒热,又涌起一阵难受滋味。前尘往事梦一般纷至沓来,一个个熟悉的脸涌现在脑海中。但其中一最让他难受的不是施袅袅,而是施子骞。
那年施刚毅去外地玩耍,俩人就此结识了,她见施刚毅有钱,人又不错,毅然决定嫁给他。她早已厌恶穷苦日子,爹娘都不同意,因此他们闹翻了。那时她十八岁,施子骞十岁出头,施子骞初见她便很喜欢她,常喊她姐姐,她也挺喜欢他,俩人经常在一起玩耍。后来施子骞长大些,小妹出生,不得已,才改口喊她二娘。两年后施夫人过世,施子骞哭的要死,当时还得亏她好生安慰才稳住的他,俩人的关系此后更是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