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维汉收起行囊,在门口与金老拜别,说道:“师傅常为我可惜,说我差了后世之资,那么师傅可想过去找这样一个人做徒弟呢?”金老笑道:“正有此意。”施维汉道:“那么师傅有无把握找到呢?”金老叹了口气,说道:“谈何容易?这样的人只能等他上门。”施维汉道:“难道师傅打算一直在这里等下去?”金老道:“非也,找即是等,等即是找。”施维汉道:“若有后世之资,便能超凡入圣,同师傅比肩了?”金老笑道:“老头子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如何敢称圣?这资质,分先天与后世,两者又分人境与天境,但不论天生与后世,都会升至同一境界。”他顿了顿,却又道:“其实没什么天生与后世,这都是天生的命。”
施维汉道:“人境是甚么?天境又是什么?”金老微微一笑,道:“你又忘了。”说道:“人境是未能看破生死之境,终究被人所制,天境,便看破了生死大关,无欲无求,为人所不能制。”施维汉道:“那不怕死的人便是达到了天境?”金老摇头,说道:“并非是不怕死,而是无生,无死。”施维汉道:“这世上有长生不老之人?”金老笑而不语。施维汉心知自己资质有限,不能参悟,便换个问道:“师傅是打算下山了?”金老打了个呵欠,挥手道:“再见,老头子要冬眠了。”说罢,进屋把门关上了。施维汉在门口站了好久,才对着门作了个揖,说道:“师傅保重,徒弟这就走了。”他转身入林,忽然抹了抹眼睛。
施维汉下了山,途经三个县,只百里来路便到了金谷县。当初他师徒在安山落居,也是因为此地与其家在同一府境。但离家久了,每每总容易忘记。而纵是想起了也无勇气回去。哪知如今大了,却越发思乡心切。此地离家不过一百多里路,他只行了小半天,便入了金谷县。望着这熟悉的地方竟有些近乡情怯。他在一个酒楼坐下,打听了自家情况,得知家人都安好,也更放心了。
其时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街上热闹非凡,一派兴兴向荣之景,施维汉望之,不禁想到当初离家时的场景。
那年因生母病逝,爹爹将妾扶正,他气不过,便随师傅走了。时十七岁,弟弟十五岁,小妹两岁。小妹便是那个妾生的娃娃,他虽有些恼爹娶妾,但近年来思想成熟了,也不怪他了。当年女娃刚出生时,全家人都喜庆的不行。因俩兄弟俩多少有些呆气,属于无趣的人,所以家里很是清冷。如今有个小妹子,长得粉妆玉琢,萌态娇憨,令人见之生怜,全家人都爱惜的很,他对那妾的态度也因此缓和了些。如今已过了八年,女娃应该十岁了,却不知长成了个什么模样。施维汉想到妹子,顿时来了精神。他喝了几口酒,打满了葫芦,起身结账,向家行去。
他爹早年是个少爷,家里是地主,祖父当着官,后来他爹也买了个官,做个知县。哪知这知县坐了十来年,却被人顶下去了。如今的金谷县县令姓颜,这人上任以后,他们家便逐渐淡没了。他爹如今是个果商,每年收购各种瓜果来卖,再收些田租,日子倒也丰润。他离家多时,如今归家,县城变化却也不太大,凭借着记忆找来,走了不一会,便到了家门口。
他望着那大门,一时感慨万千。那看门的小厮见了,还当是个要饭的,全不以为意,缩着身子在门口烤火。施维汉上前,便要进去。那人见了,忙挡住道:“你干什么?没长眼睛么?这地方是谁都能进的?”八年间,家里的家丁自然换了许多拨了,这伙计自不认得他。施维汉又感慨一回,问道:“此地是施刚毅家吧?”施刚毅是他父亲的大名,那小厮一听他直呼老爷大号,嘿一声说道:“好大的胆子!”推他一把,哪知触手却如同推在了大石头上,竟动不得他分毫,大为诧异,不敢轻视了,忙问道:“你是谁?”施维汉淡淡道:“你们老爷的长子。”那人一听,顿时脸色变了。
施府大少爷归家,举家沸腾。施刚毅将儿子迎进大厅,随后全家人都来了。家丁丫鬟们听说了,也都活也不干了,躲在门口偷瞄。施刚毅把儿子拉住好一番瞧,一时竟老泪纵横。二弟施子骞因与他分的时间长了,却显得有些生疏了,只是喊了声大哥。施维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身子骨该练练了。”施子骞笑了笑。
施维汉对众人都见了礼,只见二娘温秋莲身后躲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穿着厚厚的棉袄,小脸粉白,面貌细致,双颊微红,怯生生,娇滴滴,一双眼睛如两颗黑宝石般闪闪发亮,十分惹人喜欢,自是那个小妹施袅袅了。施维汉见之喜欢,对她微微一笑。当下一家人带着他去见老太爷。
施维汉被众人围住,都要他讲在外的经历,他便捡了些有趣的说了,后来说到在安山住了多年,都不禁埋怨:“既在家附近,何不多回家看看?却惹的家人担心。”施维汉好一阵赔罪。施子骞笑道:“哥,你多夸说你师傅如何如何厉害,今日非得使两手叫大伙瞧瞧。”施维汉推脱不过,便出到外面舞了一回。施子骞又使家丁同他过招,哪里是他的对手?又要他解了武器同众人比力,哪知三五个人也不能推动,都叫了起来,认输了。施维汉一转头,只见施袅袅那小人儿在偷摸他的剑,连忙过去牵住了,说道:“这个玩不得,小心伤了手。”收起了剑。施袅袅但觉他的大手好暖和,羞着脸跑到了娘身边。温秋莲微笑着对她说道:“这个是你大哥哥,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施袅袅望着施维汉,把嘴一啾,只盯着他腰间的酒葫芦。众人见了她的憨态,都笑了。施刚毅唤道:“天这么冷,都快进屋吧。”当下都进了屋,施维汉又继续讲起了旧年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