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卧室门口,杨鸿的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伸手轻轻一推,想把门推开,却未能如愿,手上用力,门依然丝毫未动。不对劲,肯定不对劲,杨鸿此时已然心跳加速。急忙用大力撞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情景让这杨鸿倒吸一口凉气。卧室内,从房梁悬下一根麻绳,老婆子挂在麻绳上一动不动,吐着长长的舌头,已断气多时。
此情此景,杨鸿虽心如刀绞,但还是快步上前把老婆子的身体从麻绳上取下,紧紧地拥入怀中,入手冰凉,这六旬老者也难免老泪纵横。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待我?杨鸿的心在滴血,杨鸿的心在垂泪,面如死灰。
地上除了跌到的凳子外,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
“老头子,我自知时日无多,回天乏术,而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再经不起我的消耗,你我夫妻一场,我深知你对我情深义重,决计不会弃我不顾。唯有自绝生机,方能让你断了念想。没有了我的拖累,以你的能力,我相信杨家一定可以度过难关。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请求,好好的培养宝儿,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他长大成人了。勿念、珍重,来世我们再做夫妻!”——阿兰
“阿兰,你醒醒,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留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阿兰,你到了那边会不会孤独?你会不会害怕?”
“阿兰,我听说人死后会喝下孟婆汤,忘了前世的种种,你还会记得我么?”
。。。。。。。。
杨鸿就这么一遍又一遍的问死去的阿兰,可惜这一切,阿兰是听不到了,也不会回答。直到日斜西山,杨鸿才慢慢缓过来,闭口不言。
虽然到此时,儿媳艳儿和孙子杨战都没来找他,略显蹊跷,但昨天商量好今天艳儿回家族求援,也就未放在心上。痛定思痛,杨鸿决定先把妻子安葬了。
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子,老年丧妻,两个儿子虽未死亡,却有不如无。像杨鸿这般凄惨的或有不少,但如杨鸿这般境遇的世上恐怕寥寥无几,在这以武为尊的天下,像杨家这样蝼蚁般的存在,谁会在乎呢?苍天不仁,以万物为蝼蚁,可就算是蝼蚁,也有蝼蚁的尊严和骄傲,把生留给别人,把死留给自己,这阿兰死的虽不轰烈,却死的有骨气和尊严,这样的一位女子却是那么的可爱可敬。
“杨大哥,你在家么?我听说你昨天碰上孙继发那个恶狗了,宝药被抢不说还被打了一顿,你还好吧?”
“我和老王头来看你了,给你带了点药和食物。”,一阵脚步声传来,话音未落,已见两个同样穿粗布麻衣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这两个老者是邻里中与杨鸿最要好的两位,身形高大的叫王二德,稍矮一头的叫张三顺。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他们的儿子,一个叫王强,一个叫张浩。
众人看到杨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阿兰,就知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王二德、张三顺赶忙示意身后的两人把东西放下,快步上前。
“老哥哥,阿兰这是怎么了?”
“老杨,嫂子的病咋样了?”
“杨叔,你不要紧吧?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杨叔,今天早上我看见你家艳儿带着宝儿出城了,看到我也没带招呼,有些躲躲藏藏的,没什么事吧?”
杨鸿一看来人,心头微热,远亲不如近邻,这几年没少受这两位老弟的恩惠,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着死气沉沉的屋子,有了一点生气。
杨鸿虽然悲痛万分,此时强忍着抬起头,对着一帮友邻说:“昨晚睡了一觉,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阿兰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昨晚悬梁自尽了,艳儿应该是带着宝儿回家族求援去了。让两位老弟、强儿浩儿劳心了,现在家里乱糟糟的,还得烦劳大家帮我把阿兰安葬了。”
杨鸿说完,慢慢的起身把妻子放在了床上,用被子盖好。回过身对着一众友邻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权当谢礼。
“你这是干什么,谁家还没有个受难的时候啊,年轻的时候要不是你教我和三顺采药捕兽,我们恐怕也活不到今天,更别提娶妻生子了。老哥哥,你这么做就太生分了。”
“是啊,杨大哥”
“……杨大叔”
众人反应过来立马把杨鸿拉了起来,开始操办阿兰的丧事,市井之人丧事简单,无非是挖个坑,以土埋之,防止尸身被妖兽破坏,传说身体不全可能影响后人气运。有人帮忙,阿兰的后事很快就被安置妥善。
邻里陆续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杨鸿一人,左右无事,杨鸿到儿媳的房间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口讯。没想到还真有。
“杨鸿,当你醒来看到留言的时候,我和战儿已经走远了,不用找了,就算找,你也不可能找的到。我出身望族,虽非惊才绝艳之辈,但也知书达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的父亲贪图美色,迎娶你的女儿为妾,本也无可厚非,但是他却牺牲我的幸福,让我嫁给你那个废物儿子,原本我也计划和如烟妹妹一样,逃离杨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意外怀孕,而且是怀上了杨正林那个废物的种。我心郁郁,不得不改变计划,想等生下战儿再说。后来如烟妹妹先行一步,娘便对我寸步不离,我始终没有机会离开这个如火焚身的地方。我不得不继续耐着性子在杨家待着。一年又一年,战儿也越来越大,看着聪明灵巧的孩子,我曾一度想过放弃离开杨家。但是随着杨正林那个废物惹上赌债,我心中的悔意,恨意与日俱增,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杨家。杨正林那个废物却是为我创造了机会,本就窘迫的杨家因为他而更加岌岌可危,我看到了希望。但是当我看到你冒生死大险采回血灵芝的时候,我害怕了。我怕我再没有机会离开了,于是我悄悄的让人送信给柳如烟,说杨家要去内城卖一件宝贝,可能你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巧你刚到城门口就被孙继发给截住了。就算如此我还不放心,我一刻也不想留在杨家受苦受难,我悄悄的给母亲的药里加了蚀心草的毒,你对药材有一定了解,应该知道这种慢性剧毒一旦饮下,除非有解毒丹或者强大的武修愿意帮忙用真元驱毒,否则必死无疑。而对你杨家来说,这无疑是天方夜谭,母亲就相当被我判了死刑。我想母亲必然有所察觉身体上的变化,但绝对想不到有人给她下毒,更想不到是我想治她于死地。就算想到是我,为了杨家,为了战儿,她也断然不会告诉你。你那个残废儿子就是一个废物,我几句话就逼的他有家难回。我想你失了灵芝之后无计可施,为了杨家一定会求我回家族救援,我正好借此光明正大的远走高飞。忘了告诉你了,昨晚的槐花汤里我加了安神草的汁液,无色无味,有助睡眠,这还是你教我的呢。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要如此对待你们杨家,却偏偏放过你。因为当初要不是你为了你这废物儿子,我爹又怎么会把我嫁到你们杨家,我又怎么会受苦受难。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比死难受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我要让杨家妻离子散,彻底破碎。哈哈,哈哈哈,好好享受吧杨鸿,再也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按说看完之后,杨鸿应该痛心疾首,如遭雷劈。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杨鸿此时出奇的冷静,走出屋外,双手攥拳,眼神坚定的看着远方,一动不动,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是什么在风中悲泣?又是什么在风中呐喊?可怜的人啊,愿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