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来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只听她喃喃自语，语气颇有些难以置信：“困了我二十年，就为了个‘鹏云仙境’？”
“你开窍的倒是挺快。”陈裕愚弄道。“其间也没想过出来吗？”
“曾经想过，但是只要一修行，心也就静下来了。好像刚起丝丝波澜的水面，风一停下，立刻平静。”明月叹了口气，方才知道那本仙道法典害人不浅。
陈裕安慰她：“无论如何，你也不是一无所得。二十年的修为，足够你在如今的世上好好生存了。”
明月点了点头，但是心里还是很难接受，总觉得自己这二十年空空荡荡，好像个活着的死尸。曾经还想着为了‘鹏云仙境’奉献一生，现在只觉得心寒胆战。她转移话题，问到陈裕：“方才你传我的那是什么法诀，如此厉害，如果是我自己动用修为，只怕催动全部也达不到那种效果，但实则刚才只用了小小一丁点而已，却威力巨大。”
“只是一些灵力操控的方法，还算不上法诀。”陈裕只是浅浅的说了一句。
明月却误以为只是很简单的技巧，凡是修行人都会。
其实普天之下，懂得这个的，在现如今来说，只有陈裕一个人。或许某些真正的仙道巨典当中能提到一些，但也恐怕不算详细。其实这种操控方法，乃是创造法诀所必须懂得的基础，一般低中等的法诀，凡是懂得这种方法，又稍有灵感的，便能够创造出来。在久远的以前，这种方法或许并不值得称道，但是如今世上，经过多次改革，人们那还懂得这些？
“先不用说这些，你在洞里呆了二十年，整日吸食灵气。难道现在出来，也不觉得嘴馋吗？”
“嗯，我想吃兔子。”
“这个好办，只要在山下青牛镇，就能吃到最新鲜的烤兔子，但是现在我们没有钱，人家也不会给我们吃。”
明月焦急地问道：“那怎么才能得到钱呢？”
“你脑子不会转吗？山下有兔子，山上的兔子更多。”陈裕很少接触这种不灵光的妖，一般见过的，都是在世俗中混迹已久的老油条了，这种刚化人不久，就被困了二十年，还被人坑的修行了清心练气仙法的妖，委实令他很难适应。在其以前看来，与这种类型的妖类交谈，好像对牛弹琴，真的是与灵智未开的动物以语言交流。陈裕对她说道：“你现在化形成人，也不像是以前的狐狸那样，抓兔子手到擒来。所以肯定不能指望你去抓兔子了，这样，你在这里先生好火，等着我。”
“怎么生火呢，没有雷电，没有火石。”
“刚才我教你的不就是灵力化火吗！”
明月再次运转灵力，向着一颗树木指去，立刻有火光乍现，轰鸣中撞击了上去。
那颗树木枝干炸得碎裂，只剩下半截树根正在燃烧。
陈裕急忙躲闪树木焦黑的碎块，而明月却还傻傻地站在原地，被怦溅了一身，头发上都是树枝树叶。
“你就是傻的……”
陈裕气的扭头上山。
明月已经不知所措。
再等陈裕回来时，明月靠着一块大石头，眼神盯着火光，神色平淡，眼神好像也没有波澜。她这个样子，却让陈裕有些心酸。陈裕见过不少不通修行的人被他人骗了的案例，有些疯了傻了，有的痴了呆了。都是修炼了太久、太久，真正病入膏肓，改不过来了。修行就是这样，懂他的人，使之如臂，不明白的人，就像是陷入漆黑一片，蒙蔽双目。
小狐狸当时一定俏皮，充满活力。
但是当陈裕第一次在洞府中看到她的时候，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思想却已经固化了。
所幸的是，现在的明月如同白纸一张，只要好好勾画，必然是传世的佳作。陈裕对她的潜力，已经看得明白了。
陈裕放下两只兔子，从胸前衣服中掏出一块锋利尖锐的石头，开始给它剥皮。也开始和明月交谈，问她：“你还打算修行吗，或者就此踏入人道，好好享受人间繁华呢？”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好静，静的让我害怕……脑子空空的，好像已经没有想法了。”
陈裕疏导她：“你现在对‘鹏云仙境’怎么看呢？”
“陌生？讨厌。”
“这是你心里的情感，说明你还有救。等跟我游历一阵子，你就能恢复当初了。”
“我不知道。之前修行后，又受到那本书上的指引，几乎已经把‘鹏云仙境’当做至高无上的目标了，每天心里静静的，只要一想起‘鹏云仙境’。就无比坚定。”
“那时候‘鹏云仙境’如同你的至高信仰。但是你有潜力，开窍得非常快，我很吃惊。”陈裕认真的说道。他缓慢地说道：“实不相瞒。你这样的案例，我见过很多，但是他们都入魔了，原因很简单，你也很幸运。他们都是涉世较深的人，然后被人坑骗，或者自己修行，于是入魔，世间的一切他们都习惯了，习惯久了就会产生麻木，这些麻木的片段，很难再唤醒他们。而你不同，你不曾涉世，或者曾经简单的接触过，而不深刻了解，所以只要稍加引导，立刻就能恢复。在我看来，他们是世上最可怜，也最愚蠢的人，他们不明白，选择修行，就等于是放弃人生。即便走的路是对的，以后也在不是人了。然而他们却为这个方向，感到愉悦开心。”
“为什么呢？”小狐狸不能理解。
“他们大多厌恶于自己的不幸，讨厌世间的繁琐，稍有机遇，能够走上修仙的路途，他们便能抛却一切，选择踏上去。他们感受不公平，想要权力，想要力量，把修行当做捷径通道去走，哪里知道，这不但是一条不归路，更可怕的是，它是一条非人道的路。这种东西，只能害人而已，又哪里值得人们去追求呢？”
“你竟然这么看待修行？”明月特别吃惊，因为她在那本书上了解到，世上所有人把修行当做至高法则，是信仰，是神明。至高无上，无微不至，普照天下，谋福众生。
而在眼前这个男子看来，竟然如此丑恶不堪，不屑一顾地东西吗？
明月不由问道：“那么那些追求长生的人呢？”
“不一样吗，厌恶自己生命苦短，想要获得长生不死，想要逍遥天地、超脱众生，得到无上自在与快活。”
“可那些修行者……”
“世上没有真正的修行人。”陈裕摇了摇头。
“为什么？”
“真正的修行，如同那些大儒，圣人。不拘泥于身体，而是构筑心灵，追求恬淡，清净。不需要多大的能力，不需要飞天遁地，他们留下的大多美好，能为人类发展贡献，使人向善，得到真正的智慧，能够开悟。而修仙，正如我所说的一样，那是抛去人道，追求自身欲望的极致，欲求不满的人才去做的事情，而修仙所带来的，是无数人的伤亡死绝，腥风血雨，正如当初一样，所有修行人都死了。他们把修行当做世间唯一的法宝，但凡得之，欣喜若狂，敝帚自珍，有些还开门立派，传授给自己的后人，却不知道最终害死了多少人呢。听我这样说，你却明白了吗？”
“我懂了。”小狐狸终于明白，她接着问道：“那么难道就没有用修行法力，去做好事，真正明悟了这一切，而去普救众生的人了吗？”
“也是有的，可惜的是，他们的心是善良的，愿意奉献的。但是选错了路……”
明月认真的听着。
陈裕点了点头，继续为她讲解：“修行，实际上是违反了世间道德，逆转了天地阴阳，违背了寰宇法则的一种事情。这么说吧，世间的能量是有限的，有一个量，它或许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但是这个量，是固定的，你拥有的多，别人拥有的就少。为什么人一修仙，就变得那么强大，能够飞天遁地，御火驾水，有些甚至还能够移山填海，摘星炼月呢？”明月不理解，陈裕便接着告诉她：“那是因为，通过修仙，你自身得到天地间的量，增加了。”
明月突然感到有些惊悚，对陈裕将要说的话，有些预料。
“这些量，来自天下的其他众生。天地间的规矩，有些强大，有些聪慧，有些就要弱小，就要愚笨。强大的越强大，弱小的就越脆弱，如果没有修仙这种东西，那么还能够保证平衡不破，但是修仙，打破了平衡。强的太强了，他的量遮天盖地，弱小的太弱了，他的量，如同蝼蚁尘埃。于是，随着修行的人，得到的力量越大，平凡的人，就会越发弱小，动物植物，就会衰弱枯萎，会有疾病，灾祸出现，这些东西原本是天下众生平分的，但是修仙的人，不受污秽感染，于是，原本弱小的，就会全部承担这一切，最终，可能会死。”
“这的确是好心办坏事……但如果这个善良的人，只取小部分的量去帮助他人呢？”
“你还没明白吗？修仙就是这样，你用的来自它的力量越多、越熟练、越经常，越是感觉到平凡写意，使之如臂，做的善意越多，那么同样的，你造成的损害也就与之同等，且还会根据修仙得到的量的不同，而翻倍，十倍百倍的偿还给世间。”陈裕平静的烤着兔子，他的眼睛里映照着不平静的火光，接着他又说：“故而，修仙人总有一死劫。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力量使然，而是天地间的必然，没有这个必然，从初始到现在所构造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他最终说道：“总而言之，修仙害人害己……”
明月眼泛泪光，终于醒悟。
陈裕看了看她，抓住明月的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吃烤兔子吧。”
两人开始吃，没有佐料，味道也很香，兔子烤的金黄酥脆，油脂涂在表面，真的很香。
“味道刚好，都不用放盐。”
明月没有问盐是什么，甚至看着眼前的美食，都觉得索然无味。她悄悄地偷看了陈裕一眼，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厉害，他的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世间种种、因果轮回。明月在他面前会有些害怕，这不是做错了事情的害怕，而是一种敬畏，仿佛面对的是更为久远、古老的存在。仿佛眼前这个人，是值得尊重，敬畏的长辈。陈裕说话并不显得老成，眼睛里也全然不像是经历很多的老人——那样复杂，那样浑浊、沧桑。他的眼睛反而是很年轻，很明亮。但是明月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他，恐怕真的很老了。
“你……为什么没有告诫他们呢？”
陈裕笑道：“曾经试过，但是没人听过。我过于弱小，他们越是向往强大的，就越是看不到弱小的。所以很多人看不到我，很多人听不到我。”
明月心中有一个想法，她尝试着去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修仙呢，尝试一下，如果你也是修仙者，而且很强大，说不定他们就会信服你。”
“我不能修仙……”陈裕默默地盯着手里的兔腿，上面有些焦黑的痕迹，他尝了一口，表皮酥脆，肉质却很有嚼劲。混着溢出来的油水，令人只是闻着，就很有胃口。明月看着他，目光好奇，又很期待。陈裕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平淡的说道：“量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