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之王的到来给宗洲造成了不小的动荡,尤其是那三千黑压压的黑甲军入城的时候,任谁都有一种城池被攻破的感觉。江天赐第一时间接见了这位在南蛮呼风唤雨的王爷,南蛮下一任的主人,南怀瑾。
出人意料的,南怀瑾谢绝了江天赐赏下的一处皇城豪宅,在见过皇帝和众文武之后,自行去皇城外不远处的郊区租下了一处闲置的宅院,安顿了下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若是在皇城里住下,那他不就是瓮里的王八,刀俎的鱼肉了吗?
就在人们脑中还残留着黑甲军带来的恐惧时,又一个关于南怀瑾的消息传来,他入了天华榜。不得不说,那日见过他的身手后,当时在场的众人再也没有一个敢轻视于他。气势不输江天瑞,招数不下萧子阳,这样一个人,谁都没办法看到他的深浅。
传闻中的二号人物也是大家的熟人,本年度最悲惨的江湖人物——伊长剑。在镇派宝剑被夺不久,可怜的伊长剑又一次被南怀瑾找上了门,南怀瑾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纨绔公子哥,于是欣然应战。结果不用多说,伊长剑惨败。虽然这次再无剑可丢,但却丢了天华榜七的那个名号。
一时间,南蛮之王南怀瑾的名字被人们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知名程度不亚于天华榜首萧子阳。
太子府内,陆雪亭一众好友围坐在桌旁,看着面无表情的江天瑞,心里有无数个疑问。
“太子殿下,为什么他叫你哥哥,但是却不和你一个姓氏啊?”
“太子殿下,为什么你是大江朝太子,但他却是南蛮的王爷呢?”
“太子殿下,为什么你们是兄弟,可是感情看上去不太好呢?”
“太子殿下,为什么……”
“太子殿下,为什么……”
“你们打住!”陆雪亭看着已经青筋暴露的江天瑞,适时的阻止了大家,但随即悄悄地说了声,“喂,为什么你长得像皇帝,南怀瑾长得像你,但是南怀瑾却不像皇帝呢?”
一个像与不像的问题,显得有些绕口。但是却让江天瑞叹了口气,收起了即将暴走的表情,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哀伤。
“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天呐,那不就是说,太子殿下的母亲侍奉过皇帝,后来又……呃……咳咳咳……”胡图图还想说下去,被陆雪亭拿起一个苹果塞进了嘴里。胡图图知道有些失言,感激的看了眼陆雪亭,亢哧亢哧吃起苹果来。
大家不敢再问什么,毕竟和皇帝有关,一个不小心落在他老人家的耳朵里,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赶忙遣散众人回家,陆雪亭默默地坐到了江天瑞身边。
“说说吧,说出来兴许会好受些。”陆雪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只是看着江天瑞的哀伤,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
江天瑞无神的看着桌面,这样的表情与以往的沉稳大相径庭,眼眸中甚至有点点的泪光在闪烁,似乎有一个很久很远的故事藏在其中。
“从我记事起,我的身边就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弟弟。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母亲和弟弟就是我的一切。我们过的虽然不富裕,但是很幸福。我至今都能想起娘亲做的蜜糖花生的味道,那味道很美。每次出锅,弟弟总是着急的想去吃,次次都被烫的直哭。”
讲到这里,江天瑞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此刻的他就像回到了过去,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静静趴到桌子上,目光憧憬。
“我总骂他傻,但每次他还是会急不可耐的抢吃第一口。我给他擦去嘴角的糖花,他也给我抹去脸颊的黏腻,只是小孩儿的手多是玩耍归来后的脏兮兮,每次两个人都会弄成一个大花脸。娘亲笑骂我们是小花猫,不厌其烦的为我俩梳洗。那种日子,平淡却甜蜜幸福。”
陆雪亭看着江天瑞渐渐柔化的俊美脸庞,心里早就化成了水塘。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江天瑞的头,轻轻摩挲着他挺拔坚实的后背,只是此刻,她明显能感觉到江天瑞有些微微的颤抖。江天瑞忽然捉住陆雪亭的一只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睛舒服的眯了起来,就好像当初娘亲为他擦拭脸颊的毛巾,温暖滑腻。
这一刻陆雪亭心里有一些痛楚,她不了解有娘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她却知道没有娘亲的日子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心疼的望着江天瑞,心想:现在的他,心里一定很孤独吧。
“幸福的日子只过了几年,就被两个男人的到来打破。一个人自称江国皇帝,一个自称南蛮之主。两个都想带走我们和娘亲,但是不知为何,几天过后,南蛮之主带走了弟弟,而江国皇帝则是同我们住了下来,他就是江天赐。在我娘让我叫他爹的那一刻,我百感交集,我很高兴我不是一个没爹的孩子,甚至我爹还一朝的皇帝。可我又恨他,恨他堂堂一朝之君竟然连我弟弟都留不下来。后来事情远比我想象中糟糕的多,又过了几年,南蛮之主又派了人过来,要将我娘带走。我本以为相敬如宾的他们会难舍难离,我本以为将我母亲视作掌中宝的江天赐会救下母亲。可是他没有,他甚至阻止我去挽留母亲,我当时年纪尚小,只能被江天赐紧紧箍在怀里,哪怕我哭声震天,哪怕我咬碎了口中的钢牙,他都不让我前进一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的离开。”
江天瑞的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孤独的像个孩子。
陆雪亭将他揽在怀里,仅仅片刻就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究竟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堂堂七尺男儿落下眼泪。
“现在你有出息了。作为皇储。为什么不找个时间去见见你娘。”
怀里的男子渐渐止住眼泪,只是说话明显还有一些哽咽,但却坚强的克制着:“我去过,被弟弟拦了下来。他说娘亲不想见到我,让我快点离开。”
“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我一次次想要从弟弟的阻拦中过去,却一次次被他抵挡住。那一次我和他打了三天三夜,直到彻底脱力。那时候我很迷茫,我不知道为什么情同手足的弟弟会拼了命的阻止我去见娘亲,更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不愿意见我。最让我感到的窝火的,就是江天赐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娘亲,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我恨这样无情无义又胆小懦弱的人。人们叫他修罗,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卑鄙的小人。”
江天瑞双拳握的咯吱作响。陆雪亭握住他有些冰冷的双手,温柔的捏着。
“我很孤独。”江天瑞闭上眼,力气仿佛在顷刻间耗尽。
陆雪亭沉吟了一会,也不知谁给的勇气,她红唇轻启,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有我在。”
江天瑞明显颤抖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将头轻轻枕在了她的手臂上,渐渐睡去。
呼吸渐渐匀称,迷茫和不安渐渐从脸上消退。陆雪亭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后背,注视着那张俊美的脸庞,想要将面前这个谜一样的男子看个通透。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正常人,只是内心的东西,藏得比别人还要深罢了。那镇定的外表下,永远都藏着一颗孤独寂寞的心,以至于连安稳的睡眠都成了一种奢求。
“睡吧,一觉醒来,你依然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江天瑞。”
陆雪亭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了解过一个人,她选择相信江天瑞内心的坚强。
“小姐?”陆晓婉轻柔的在门外唤了一声。
“何事?”怕吵醒江天瑞,陆雪亭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能运气内力,用出了传音的功夫。
“南怀瑾南公子在府外等候,说要见小姐。”
“见我?”陆雪亭眉头皱起,和江天瑞一样,这个南怀瑾同样一身迷团。
“嗯,他还说若是小姐不见,他便不走。”
“那就让他在府外慢慢等吧。”对于这个算是伤害过江天瑞的家伙,她并没有什么好感。
陆晓婉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他还说,若是小姐执意不见,就让我说九凤朝天簪。”
陆雪亭心头一跳,这个家伙难不成知道些什么?看来不见也得见了。
陆雪亭无奈,将一条薄毯轻轻披在江天瑞身上,自己稍微整了整妆容,叹息道:“请他去堂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