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和锦瑟跪在一边。香墨伸手扯了扯冰雅的裙摆。
冰雅这才反应过来,“扑”地跪到地上,又马上偷偷揉起膝盖。就听前头传来一声哼笑,紧接着舒淑宣读起了太后的谕旨。
“传皇太后口谕。郭络罗家的冰雅格格,素来不守礼法,干预朝政。今查违抗圣旨,多次擅自离宫,接触民间出疹病人。为防将此病传入宫中,即刻驱逐出宫,不得耽误!钦此!”
冰雅猛抬头,撞见那张写满歉意的脸,一时木然。
舒淑走过去,伸出手,欲扶起愣在那儿的冰雅。忽然又缩回手,声色担忧地说道:“妹妹这回出宫去,做何打算?”绕着帕子,轻拍了下手,又道:“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当然是回额驸府了!额驸府园子那么大,妹妹就算整日待在里面,也不怕会叫闷坏了。不过,妹妹当真若是回去了额驸府,这额驸府的人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染上那些个晦气的病,妹妹又于心何安呢?唉!叫我说啊,妹妹的性子也该收收了!不是姐姐说你!这没事老喜欢往外跑。下等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这不是给我们旗人的脸上摸黑吗?况且皇上早就下了圣旨,妹妹这不仅偷溜出宫,还去了……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如今陈主子又有孕在身,做姐姐的是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等小阿哥出来了,我再帮妹妹在太后面前求求情。兴许太后一开心啊,就恩准了妹妹回来!”
“那先谢过姐姐好意,有劳姐姐费心了。”冰雅不住地抖着身子,紧咬着下唇。仰面朝她挤出个笑。
舒淑轻轻一笑,“你看姐姐光顾着为妹妹打算,倒把正事给忘了。来人!……把格格的东西都给我‘搬’出来!”说着,又看了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冰雅。
侍卫们冲进去,把冰雅房里的被褥、床单、帘子、衣物……凡是能扯,能拽,能拉的,统统给拖了出来,一股脑地丢在园子中央。
冰雅站在一边,沉着声,冷冷地看着自己地东西都被丢在地上,如同一摊杂碎。
“你们这是干什么?”锦瑟冲过去,一把夺过格格的宝石蓝的锦袍,嚷嚷道。“这是皇上前年赏给格格的缎子。”
舒淑呵斥道,“大胆奴才!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两个太监跑过去,一把架住锦瑟。单儿冲过去就是一巴掌,挥在她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
“单儿。”舒淑唤道。
单儿安静地退到舒淑身边。
冰雅尖锐地扫了单儿一眼,转向舒淑,怒目而视。她抖着身子,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舒淑委屈地看着冰雅,蹙眉道,“妹妹可别怨姐姐!这是太后的谕旨,陈主子有了身孕,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可不能留着。若是平日,只消封了你这园子便是。”
“姐姐!”荼靡哭着从边上的屋子里跑了出来,扑到冰雅的怀里。
冰雅抱住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别哭了,没事的。”
“姐姐?”舒淑喃喃自语,呆呆地看向抱在一起的两人,眼里渐渐浮上了水气。
单儿在边上小声唤道,“格格。”
舒淑回过神,眨了眨眼,冷声道,“妹妹想带走的,就快些拣上。奴才们还等着办完了差事,回去回禀太后。哦,对了!你的奴婢可以带走,只不过,这太监如果出了宫,便什么也不是了。”
“锦瑟,香墨!东西带上,我们走!”冰雅吩咐道。
“是,格格!”锦瑟左挣右挣,从擒着她的两人手中脱了出来,最后那声“格格”说得格外地响。
锦瑟和香墨帮忙着收拾了几件衣物。冰雅又拣了几本书带着。她们方才打包好东西,就发现院子里杵着的侍卫手中多了几只火把。
冰雅凝眉,紧抿着双唇,看了一眼舒淑。舒淑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姐姐!”荼靡早已不哭了,但眼泪却仍然挂在脸上,湿漉漉的。
冰雅走过去,蹲下身子,抽下身上的帕子,替她拭了拭眼泪。拉起荼靡的小手,说道:“我们走!”
她从舒淑的身边擦身而过,就听见身后传来冷洌而清晰的低吼声,“给我烧!”冰雅止住了脚步。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舒淑如此冰冷的声音,虽然从未觉得舒淑会是个热心肠的人。
荼靡紧了紧和冰雅握在一起的小手。
冰雅朝她笑笑,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朝宫外走去。她的身后,火苗窜得人一般高。空气中某种她熟悉的味道,正顺着火势在蔓延,越来越浓重。淡淡的佛手和海棠的果香,紧紧缠绕在她的鼻尖。果香织成一张又一张网,一层层地向她网来,如同牢里的糊面纸,网得她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