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他半天都不说话，又接着说：“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是不是刚下班？在外面凡事都要靠自己，妈照顾不了你，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胡闵已记不清母亲这些话已经说了多少遍了，他感觉已经麻木了。
“我知道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胡闵停了一下，终于将要打电话的主要话题挑了出来。“妈，我想问一下，小洁她是不是回来了？她考上大学了吗？刚才我打电话给她，她以前的同事说她不在，后来我又打电话给韩磊，他手机关了。妈，她是不是回来了？”
电话那头突然失去了动静。胡闵对着电话筒说：“妈，你说话啊，怎么了？”
终于，那边再次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声音慢且轻，显得有气无力。
“小闵，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小洁来了？你是不是……？”母亲没有说出来，但胡闵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他忙替自己遮掩：“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找她有点事。如果你不说算了，我挂了。”胡闵没挂，母亲的声音通过电线传了过来。
“小洁她嫁人了。”母亲的声音很小很平静，胡闵听来却仿佛是一声炸雷。
他仿佛没听懂似的大声问道：“什么？妈，你说小洁她怎么了？”
“小洁她嫁人了，几个月前就嫁了。”母亲补充了一句。
这一次，胡闵听清楚了。没错，他听到母亲说韩洁嫁人了，并且是在几个月前。
“怎么没人跟我说过？怎么会这样？”胡闵说。
“她嫁给谁了？”胡闵听到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已经变了调，并且没有一点生气。但那确实是他自己的声音。
“她嫁到城里去了，听说那家很有钱。”胡闵母亲叹了口气说：“其实她本不想这么早就嫁的，只是，她是被她妈**的。”
如果说听到母亲说“韩洁已经嫁人了”这句话时，胡闵的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那当他听到“是被她妈**的”这句话时，已停止跳动的心在这一刻重新活过来。
“她妈为什么要逼她嫁？”胡闵说话显得有些激动，他想尽快知道真相，即使她嫁人已成事实，但他还是想知道原因，想知道她**她嫁人的原因。
有些事，如果知道得越少反而会越好，知道越多，反而对自己越没好处。但他还是想知道。也许他也知道，这件事了解得太多，知道得太多，对自己伤害得就会越深。但他那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更想知道真相。
胡闵的内心虽然很痛苦，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在母亲面前，就更不能表现出来。他很清楚，除了自己一个人知道自己喜欢韩洁外，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喜欢韩洁。他也从未想过要让其他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包括他母亲。甚至他也没有想过要让韩洁知道，至少在还不知道韩洁是怎么想的时候，他不想让她知道。也许保持这种特殊的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以前，他甚至还想过，如果哪天，韩洁真的嫁人了，他会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他会让自己将这个只有一个人的恋爱埋藏到心底，直到若干年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将它带走。如果说韩洁是自愿嫁给他人，胡闵想他还是会祝福她，希望她过得幸福。即使内心很痛苦，他也会将一切苦水往自己心里吞。可现在，他得知了韩洁是被逼嫁的，那他就不能再为她祝福了。他知道她不会幸福，也不会快乐，那再祝福她还有意义吗？
“还记得两年前，小洁她爸爸住院的事吗？”母亲问胡闵说。
“记得。”胡闵轻声说，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虽然心里很痛苦，但那不久前的往事依然会浮现在眼前，他从没有忘记过那过去的点点滴滴，特别是与韩洁有关的事。
有些事可能事隔不到一个小时都会忘记，但有些事，即使一辈子，可能也不会忘记。但胡闵不知道这件事跟韩洁嫁人有什么关系。
“从那次出事住院后，她爸爸的腿就落下了病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做不了，全靠艾钤一个人忙乎。艾钤每天不停地唠叨，叹自己命苦，说韩金钱不争气，说韩磊不争气，当然也怪韩洁不争气。总之，能怪的人，她都怪。”
胡闵知道那次韩洁父亲的腿并没完全治好就出院了，他们交不起那昂贵的医疗费用，他也知道从那次后，韩洁家就背上了一笔不小的债务。
“今年春节，小洁回来过年。在她准备再次去远方的前一天，她姑妈来到她家，看到小洁长得端庄秀丽，清纯可人，于是悄悄跟艾钤说要给小洁介绍婆家。她姑妈说小洁也不小了，应该可以帮家里分担一下了，她还说在城里帮小洁找了一个条件很不错的婆家，不光家境好，人也长得不错，只要韩洁点头，他家随时都可以娶她。小洁姑妈还说，如果小洁嫁到城里去了，不光她自己不用那么辛苦出去打工，甚至她家里也从此过得富足。”
“艾钤本是个贪图虚荣之人，她听到有这么好条件的人家娶小洁，当然满口答应。在兴奋之余，她又有顾虑，毕竟在二十年她跟我有过约定，她怕在背叛了诺言后我会责怪她。”
约定？艾钤到底跟母亲之前有什么诺言？她到底给过母亲什么样的承诺？这个问题突然缠绕着胡闵，令他感到更加困惑。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个所谓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二十年前的约定？她跟你之间到底有什么诺言？”胡闵问道。
“这件事本不想对你说的，既然我已经说出口了，那就全部告诉你吧，反正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也应该知道了。”他母亲叹了口气说。于是王珍将二十年前，艾钤对她的承诺和盘托出，全部对胡闵讲了。
到现在，胡闵才知道，原来在自己出世之前，母亲和韩洁她妈竟然有这样“荒唐”的约定，她们竟然会指腹为婚。这种在电视及小说上才能看到的事，他没想到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既然是这样，那韩洁她母亲为什么要违背诺言，将韩洁另嫁他人？难道就是因为钱？难道钱真的可以替代一切？难道艾钤为了钱可以背叛一切，甚至“出卖”自己的女儿？她们为什么不早点将这个秘密说出来？非要等到一切都将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告诉他？如果她们早点告诉他，那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韩洁，即使韩洁不喜欢自己，那也不会感到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