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行不久,消失了两天的小白又出现了,撒欢似得跟在阿牛身边,对此,胡叔公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心想,此狗跟在那高人身边,不知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阿牛那离别的悲伤情绪稍稍冲淡了一些,仿佛找到了伙伴,对未知的未来不再感到那么孤单迷惘。
为了照顾阿牛,胡叔公放慢了行程,走走停停,一天下来,竟是未能预计到达晚上落脚之处。
眼看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这荒郊野外之地,白天都是危机重重,晚上就更不用说了,眼下,必须马上找个隐蔽之处才好。
只是,虽是这般想,但一路走来,都是杂草树林,甚至连个山洞都未曾见到,此刻,上哪里找隐蔽之处。想到这里,胡叔公心中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过,胡叔公到底也是活的久了的人,最后,无奈之下,找了一棵高大的树,抱着阿牛三两下的上去了,打算在树上凑合一晚,心中庆幸南边的晚上不会太冷。
阿牛到底还是小孩子,虽说以前经常在村子口的枯树上玩耍,但从未在树上过过夜,此时一听要在树上睡觉,便稍稍有些兴奋与好奇,坐在树干上四处张望。当看到还在树下转悠的小白时,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小白”。叫完之后又转头看向胡爷爷,想叫他把小白也抱上来。
胡叔公一看树下,才想起把这狗给忘了,正要飞身下树,却见小白轻轻一跃,就这么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轻松的跃上了树,在阿牛身边蹲了下来。
两人愣愣的看着小白,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胡叔公虽说心中早有几分猜测,但这般措不及防地看到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倒是阿牛孩子心性,很快就笑开了,摸着小白头道:“哇,小白你好厉害,这么高一跃就跃上来了,要是我,估计要爬半天呢。”
小白被这么一说,顿时昂起了头,眼神中露出的几分得意,要是它能开口说话,估计会来一句:小意思,这不算什么。
许是小白的眼神表现的太露骨,胡叔公的心又狠狠的抖了一下,暗暗在边上揣测,难不成是狗妖所化,跟来保护阿牛的?
心中这般琢磨着,胡叔公又斜着眼打量着小白,正巧此时小白也转头看了过来,一人一狗对视一瞬,胡叔公不动声色转开视线,败下阵来,小白的眼神太过古怪,明明是一条狗,但眼神却让人觉得它是个人,甚至,胡叔公觉得,刚才那一瞥,自己清楚的感觉到小白是在逗弄自己,同时,也为自己的这个认知感到老脸火辣辣的。
两人一狗在树上坐了片刻,或许是想起了父母,阿牛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靠着胡叔公,情绪低落,也不管小白脏不脏,抱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摸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透过树叶间隙,隐约能看到一轮孤月,清冷高挂,月光幽幽,在树林间留下斑驳痕迹。
远处传来几声狼叫,伴随着草木间“索索”声,似是在向这边靠近,偶尔头顶传来翅膀拍打声,或者几声鸟鸣,仿佛就是在自己身边。
阿牛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过夜,心中害怕,明明困的不行,偏偏又不敢闭眼,不自觉地又向胡叔公靠了靠,抱着小白的手又收紧了些。
胡叔公看了阿牛一眼,见他低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蒜”,想来是刚与亲人分离,心中疲惫,又赶了一天的路,真是累着了,偏偏又不敢睡死过去,心中不忍,叹息了下,空出一只手把阿牛搂了,轻声道:“放心睡吧,有胡爷爷在呢。”
阿牛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便没了声音。倒是他怀中的小白,夸张的打了个哈欠,把头往阿牛怀中一拱,没心没肺地睡自己的觉了。
一会儿,胡叔公见阿牛呼吸平缓,想是睡着了,就拿出烟杆,点了火,一下一下的抽着,思考起事儿来。
从那算命的老道士出现到现在,其实也就六天时间,六天前,阿牛还懵懂的跟在一群孩子身后攀上爬下,不谙世事。此刻却已经离开村子,前往中州的路上了。
事情变化的太快。那天老道士治阿牛的病,其实胡叔公也在屋子外,远远的看着。只是从开始到结束,竟是愈发看不出这道士的深浅,甚至连他身边的小狗都是一样。想到这里,胡叔公看了眼阿牛怀中的小白,眉头皱的更紧了。
心中疑问一个接一个。那老道士说:一切皆是缘。凡是扯到“缘”之一字,那便是再也说不清了,也全都说的清了,就看你信不信。或许阿牛父母或者大多数村民在种种仙家手段面前,是相信了,但是胡叔公是不全信的。“缘”这东西最是奇妙,特别是对他们修真之人来说,那讲究可就多了,佛门有佛门的“缘”,道家有道家的缘,有“福缘”,也有“孽缘”。想到这里,胡叔公又是自嘲一笑,心中种种猜测,竟都是无端猜想,眼下,那老道士治好了阿牛,至少也算是阿牛的“福缘”吧。
琢磨了半天,眼看时间不早了,胡叔公灭了烟枪,又楼了搂阿牛,开始闭目养神。
月上半空,夜已深。
树林吹来一阵风,带着一股子腥味,在林间荡漾开来。树叶发出“沙沙”声,在这夜里,竟是无比的清晰,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本来闭着眼的胡叔公猛的一睁眼,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此刻的气氛已称的上“死寂”了,再也听不到狼叫,也听不到活物跑动的声音。空气中,有一种危险感越来越强烈。
阿牛怀中的小白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此刻正昂着头,盯着树林东面的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口水正从咧着的嘴上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胡叔公看到这一幕,又是一愣,顺着小白视线看去。
这一看,便又是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前方黑暗中,遥遥亮起了两个幽绿光团,皮球般大小,正晃晃悠悠往这边飘来,光团狭长,中间一处带着两道漆黑之色,泛着淡淡冷意。
胡叔公自小便是学习南疆巫术,而南疆巫术多是以祭祀、驱鬼见长,此刻见到此景,心下以为是鬼物作怪,起伏的情绪倒是缓了过来。只是心中又起疑问,这小白为何是这般姿态?
心思起起浮浮间,那两个光团已来到了他们休息的树前,借着那点点月光,胡叔公才看清楚了“光团”的实体。
顿时,心中“咯噔”一沉,胡叔公心中喊了声“糟”,树下这哪里是什么“鬼物”,这分明是一条巨蛇的双目。
空气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叫人喘不过气,林中腥味好像更加浓了,铺天盖地,让人闻之欲吐。
树下,花斑大蛇继续向前滑动着,水桶粗的身体,在黑暗中,看不清有多少丈长。它似受了严重的伤,浑身焦黑,皮开肉绽,暴露在月光下的身躯,竟是找不到几块完好之处。巨大的蛇目中,那股子凶狠劲中透着一股虚弱,此刻看去,倒显的疲惫不堪。它似乎没有发现树上的两人,仍顾自己向前行进着。
胡叔公憋着一口气,生怕被那巨蛇发觉,同时也分心留意着阿牛,生怕阿牛突然睁眼看到这一幕。自己对付鬼物倒还可以,要对付这等妖物,那真的只有逃命的份了。
只是,胡叔公顾着阿牛,却把之前反常的小白给漏了,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已经把小白当成了妖,是个能看懂形式的妖。
这种认知在平时或许并没大碍,但在此刻,明显是致命了。
大蛇已经过去一半,看它动作并不快,但因为体型巨大,稍稍一动,便是常人的十步之多,只不消片刻,便要离开此处。
小白向前探着身子,眼神几番变幻,口水越发的泛滥了,正一滴一滴往树下落去。
此刻,胡叔公一边戒备地盯着树下大蛇,深怕它发现自己等人,一边分心留意阿牛,哪还有心思留意身旁这畜生的不堪行状。等察觉不妥时,小白已经突然暴起,直直朝着树下蛇身扑去,胡叔公想伸手挡下,却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