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离天明也越来越近。
墙上悬挂的油灯仍火光明亮，炭火盆也暖意十足。
某一时刻，梁晨眉头微动，呼吸节奏开始变的紊乱，再没有一点规律，两眼随后猛地睁开，眸光清澈、幽深，可照人影。
意念回归本体，他并未立即起身，尚在仔细回味刚才引气炼体的全部过程，脸上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喜色，抿着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妙啊。我草。真特么的疼啊！”
当意识全部清醒，本打算要好好赞赏一下，梁晨却被从头上传来的剧烈痛感疼的直炸毛，不禁咽下了后半截话，爆了一声吐槽。
受本能驱使，梁晨双手向头上捂去，但由于他的两腿是第一次交叉盘坐，尚未习惯，身体离手后就失去了平衡，开始往旁边倾斜，不要一息时间，就听咚的一声，他的头猛地撞在贴床里的墙面上。
“我的脸，我的鼻子，我的头皮。”
腿脚似乎也有些酸麻，但梁晨哪还顾得上，直感觉头上各个上器官火辣辣的疼，仿佛刚才被人强迫按进滚沸的热汤锅里涮了一遍，才提溜出来，何止脱了一层皮那么简单。
“呼。”
伸手轻轻一碰，梁晨就被疼的一咋呼，根本不能触摸，甚至连挤眼、撇嘴、翕鼻等轻微的动作也不能，一层肉做的脸皮简直比老虎屁股还娇贵。
头抵着墙，嘴巴大张，干瞪着眼，他整个人像是一尊被推到的雕塑，一动不动，直到逐渐勉强适应，开始活动。
“恐怕剥皮，也不外乎如此！”
扶墙直起身，下床着地，梁晨变得轻缓而小心，因为幅度稍微大一点点，便似乎觉得迎面的夜风犹如刀割在脸上，虽然卧室窗户紧闭，过堂门也被一大块兽皮从上往下遮住大半，并无夜风能吹进来。
按照记忆指引，从壁龛中找出一小块平日梳头整衣所用的铜镜，慢慢靠近油灯，梁晨凑上去瞄了一眼，被吓的大吃一惊。
原本是一张白皙俊秀的小脸，此时却红彤彤的跟一个晒干的红辣椒似的，嘴唇、耳朵、鼻子、额头等无一例外，都像是出自一个染缸里的颜料所涂，跟前世红脸关公有的一比，活脱脱一个猴屁股，不忍直视。，
“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尤其是老村长。”
梁晨握着铜镜，又垂头丧气的返回床边，靠了半个屁股，有些无奈。
虽不清楚沉心于破灵窍、引气炼体耗去了多久时间，但是凭过去几年的经验直觉，不要太久，梁重山就会返屋休息，而每次老人在休息之前都要到梁晨卧室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但这件事，他没有打算告诉梁重山，谁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越想越是无奈，频繁抬起铜镜看了数次，梁晨终于想出应对方法，也看出脸上一丝异常。
脸上不仅通红，还有其他一些未名的黏稠小液珠，细密如针眼，密密麻麻布满整张脸，若不细看，很难察觉。不仅如此，从额头发丝之间，也渗出很多同样的液珠，将发丝浸透，紧紧黏在头皮上。
“这便是炼皮后的废物？”
沉默片刻，梁晨记起残图炼体法所述，明朗其中缘由，心中释然。
灵窍居九天，神识主天庭，都位于人体头颅之中。
开启灵窍，接引万物之精，首先炼的就是整个头颅，因为它太过关键，是灵与神的藏身之地，头损则百损，头失则命殁，除非跨入某一个极高境界。
而引气炼体，也是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来的，第一炼的就是人体之皮，其次肉，再而筋、骨等。
整个炼体过程，通过捶、震、荡、淬等方法，如铁匠炼铁成刀、剑、、勾、斧等，也会出现杂质、废料，最终将皮炼的既结实又有韧性，在人体表皮构筑一道防线，令刀斧难裂，拳脚不伤，保护头颅、内脏、血肉等周全。
那细如针眼的液珠，正是炼皮的废物，由毛孔被排出到人体皮肤外面，汇聚成的混合东西，比如油脂、皮屑和经不起磨炼的其他人体组织。
想明白了这些，梁晨也开始为后面的修习犯愁。
天地不可无常，有缺就有补，犹如万物之精，你牵引一片天地的一部分气进入体内用于炼体，气并没有全部返还给天地，有一部分也随之储藏于人体之内，结果这片天地的气就会出现空缺，需要慢慢恢复。
引气炼体，也会对人体造成损伤，比如经不起磨练的组织，所以前期需要大量血食，来补偿人体所耗。随着境界提高，所耗越大，需补也越甚，只有到了后期，才能以气补损。
这些都是出自残图那部炼体法，梁晨不得不依言而行。
但是以梁村所有人的能耐，维持平日生活尚显得吃紧，哪还有多余精力来供养他，就算富余，也可能被别人发现异常，有悖他的初衷。
“啪啪！”
炭火炸裂的声音打断了梁晨的沉思，他不由自主抬起头，把视线太高，脑海里出现远山深林，目光坚定，握了握拳。
“是福是祸，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
“造化都是靠人主动争取的！”
脑海中枯槁老者的临别之言一闪而逝，梁晨心中决绝。
离开床边，他从壁龛里找出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水，忍痛敷在脸上，然后将靠床头的兽油灯熄灭，灯内的油全部倒掉，最后才爬上床，拉过棉被，几乎遮住全部脸，面朝床里睡下。
梁晨只是做个样子给老村长看，目的不让老人起疑，至于明天，便装聋作哑，找由头糊弄过去。
果然，在他躺下没多久，老村长便手擎一盏油灯轻轻走进卧室。
梁晨鼻间发出轻微的呼吸声，耳边传来老村长添加木炭、兽油的声音，甚至还来到床头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后勺。
“又是满头汗水！”
只听老村长一声轻叹，又擎着灯轻轻走出了卧室。
梁晨睡眠较浅，老村长了若指掌，在睡着的时候，从不为他擦汗，以免惊扰，而靠门的灯，夜里也总是会留着常明。
“哎。”
梁晨也轻叹一口气，从棉被下露出头，眼神明亮。
他怎么可能睡的着！
这一夜，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
见识了这个陌生世界的玄奇，也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并且走了进去，又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新生之后，从今夜才算是真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