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几日的阴雨,天地都是一片水雾。荆州的天气本来就阴潮,得,这几日更是变本加厉,出门,哦,不,只坐在窗棂外,就能在身上沾上泠泠的水汽。家母的痛风病,又在这糟心的天气里犯了,我每日也不得空出门,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日,我正坐在母亲屋里,翻着一本字帖,捎带着陪母亲说说话,唠唠家常。“吱扭”父亲带着一身的倦色和潮气,踱进来了。笸姑姑看见父亲的模样,立马变了颜色:“夫人这几日见不得潮,你到好,出了一趟门,连火炉子都不烤烤,直接闯进来,不怜惜怜惜你媳妇!”你可别对这位笸姑姑起了偏见,她是这府里的老人,伺候过祖母,给爹爹喂过奶,也算半个奶娘,再加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于是乎,这一家老小谁做的对了,谁做的错了,他总要说个长短。“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哪有那么娇气!夫君也是一番好意,姑姑莫怪才是。”娘亲温柔的能掐出一把水来的嗓音响起,可就是过于柔了,因而,笸姑姑又像得了圣旨似的:“听听,听听,多好的夫人,哼,和你呀,大,额,什么来着”他抓耳挠腮,“哦,对,大相庭径!”
“哈哈哈,哈”顿时,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爹爹笑得急速抖动双肩,倒是轻了些压抑的气氛。我旖旎起步,帮爹爹宽去了外衫,恰巧莹儿捧上了枣汤,我便接过手来,一碗给了爹爹,一碗送了娘亲。又听得笸姑姑使唤莹儿:“再去让厨房做几碗来,给咱们大家伙都喝上一碗。”爹爹无奈,娘亲无奈,我更是无语望天。这位笸姑姑反客为主的能力真不是空穴来风。
终于,熬到了闹剧散场,我本想回闺阁研究鲁班锁,眼前却浮现出爹爹进门时那一脸的老气横秋,我刹住脚步,转身去往书房。这时的天突然变了,一股邪风席卷着满树的翠叶,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黄土,在这人间猖狂。爹爹立在竹窗前,隐身在绿叶中。我不敢打扰,只透过那窗牖,看那霎时骤变的天。不知过了多久,我谨慎又哽咽得问爹爹:“没出什么事吧?”爹爹头也没回,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硕儿,天下乱了。”我沉默了,看着父亲的背影,久久没回神。我们父女俩就这样站着,我站在檀木书桌旁单手负立,眼睛里皆是爹爹,他站在竹窗前,双手负立,眼睛飘向窗外的高峰。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站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纷闹,没有悲伤,没有母亲的呻吟,没有笸姑姑的叫唤,一切都在静穆中。心中的山崩海啸,就在这静穆中愈来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