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神寨自建以来就是出了名的山贼寨子,专杀伤抢劫,不过到了夜玉琅爷爷那辈就开始隐居起来,慢慢收敛气势退出了朝廷视线,过起了世外桃源的生活。木神寨现今寨主夜玉琅的身份并非世袭而来,而是靠自身本事。木山寨所依附的东神山上有个轻语洞,族人言洞内有棵神树,只要能从内捡神树的树枝出来就尊为寨主。
夜玉琅一身的本事并非来源于自己的父亲,而是自己的母亲。虽然他从小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的面容,原因是他的父亲相貌丑陋,终日戴着一副铜制面具,而母亲长发遮面,从未露过真容。也就是说,夜玉琅从小就看着两个怪人长大。可是在夜玉琅成为寨主的前半个月,他的父母都消失了。夜玉琅找遍山谷都未发现父母,后来他只好进入洞中,族中老者劝阻也不过耳旁风。洞内的危险生物暂且不提,只道夜玉琅是拿着树枝和拉着父母的尸体走出了山洞。
其实当寨主这种事,夜玉琅没想过,他也不会当什么寨主,看以前寨主都很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可是怎么管又有它一定的道理,此中规律实在复杂。因此夜玉琅便向前寨主请教,前寨主四十多岁,很有前辈的范。夜玉琅抱手请礼大吼一声:“寨主!”前寨主坐在池塘里的大石头上,未见面容便可感知他身边一股强大的气势,池塘上芦苇晃荡不安,池中游鱼跳出水面。夜玉琅看着这场面不由深吸一口气道:“寨主,好厉害啊,不愧是寨主,我自愧不如。”游梦初醒的前寨主迷迷糊糊的看了一下四周,惊讶的跳起来叫唤道:“哟嘿!我不是在岸上吗?怎么到池子里了。”远处扛着稻苗的老伯向前寨主招手道:“刚才就想叫你了,你坐的那块石头会移动的。”由于地表的运动,这片池塘岸上的石头都会慢慢移到湖中,可这也不是常见之事,约莫半年才能遇到这么一会。前寨主一脸窘迫,但碍于面子,便一脸淡然负手而立道:“寨主找老夫有何事?”双眼闭上,微风拂面,惊动而起的野鸭飞起,倒有一副高手的样子。夜玉琅被这架势镇住,颤音问道:“我作为寨主该做什么?”
“随其自然。”倒是会装模作样了,竟然像天机不可道破一般,只说了四个字。
夜玉琅点了点头,喃喃着四字缓步离开。待夜玉琅走后,前寨主睁开了一只眼环顾四周,而后才完全睁眼挥着手向岸边的老伯大喊:“还不过来救我!”
老伯放下稻苗,擦了把汗:“我还以为你不想上来,要成龟仙了呢。”
说回夜玉琅,他反复琢磨前寨主的话,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明白此中道理,一切随其自然,任由它去,何须担心没有发生的事情呢。从此之后,木神寨的寨主不管他们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律看戏一般看着他们自行解决。日子也就这样安然的度过,没有什么烦恼产生,这寨主倒是当得逍遥。
那日是夜玉琅的生辰,他兴致极好,带着几个好兄弟前往江城游玩。江城的繁华让他们眼界大开,一直生活在木神寨中的他们第一次知道女子可以将花和蝴蝶绑在头上,也第一次知道世间的衣裳还有青蓝紫绿几种颜色。女子婀娜多姿蒙着面纱,男子衣着鲜丽头戴珠冠,哪像夜玉琅他们几人,穿着俭朴,束发无玉。木神寨中没有买卖交易,所以他们也无需用钱,因此他们身无分文。看到好吃好玩的就直接动手拿,自是少不得麻烦,因此夜玉琅和兄弟们失散。他便飞到屋顶上去寻找兄弟,见一处地方灯火绚丽,热闹非凡,好奇心一起,就飞向了青楼之地。他在屋顶站定,就见底下男女纠缠,春色盎然,不由的咽了口气。再跳到另一处屋顶,歌舞声起,女子嬉笑声伴随酒香。那些女子穿着开敞,****露玉,在这红烛等下,倒散着光泽。夜玉琅赶紧将头扭开,不敢多看,立马跳到另一个屋顶,这地方倒与前几个不同,人少了许多。就见院子中的紫薇树下,一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儿靠在树上。夜玉琅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他不由惊呆,这世间的人不过就是两只眼睛一鼻子一嘴巴的模样,却还有人能将这规模弄出新花样来,着实美得倾国倾城。见美人被人纠缠,又听他话中不太愿意,他心中怜惜,下意识便冲上前将纠缠他的人打晕。
“你可愿与我离开?”夜玉琅羞涩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提问。那人儿胸前衣物已经被扯破,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个男儿,可夜玉琅那时心里却不介意,他心中对那人有了奇怪的感觉,此前从未有过的心悸。那人当是不同的,定是从天上来,是父亲与母亲派来的,否则自己心为何跳的如此之快。
“好。”这好字宛如蜜糖,化在夜玉琅心口,刹那开满的紫薇花,见证他们的相识。人间四季风景胜,此后独恋紫薇花。
谁没喜欢过一个人呢,哪有呢么多理由,喜欢从来都是莫名其妙的。想要接近,想要占有,甚至想要入侵。可他却是第一次尝这蜜糖,如贪恋花蜜的蜂蜜,陷进了月老的圈套中,从此难以脱离,甚至丧失了性命。可他从未后悔喜欢李凩菫,从李凩菫离开木神寨之后,他心里每天都像被扒了一层,他开始种植紫薇花,以此来思念李凩菫。说来可笑,他们之间算是什么,他甚至连李凩菫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痴傻的种着紫薇树,想念着那不知名字的美人。后来相思成疾,叶柯便劝他去将李凩菫找回来,山寨中的事情交由他就行。夜玉琅毫不犹豫,辞别了父老乡亲,便下到江城寻找李凩菫。后来的故事,倒是如了夜玉琅的心愿,呆在李凩菫身边,做什么事情,他都像得到骨头的忠犬,幸福至极。
紫薇红鸾动,佳人笑沾花。
此前气魄在,今后一魂随。
雌雄虽难辨,无妨红线牵。
红豆安思意,纠缠入骨疾。
夜玉琅此生最大心愿大抵便是要带李凩菫回木神寨,这愿望其实并不难,他武功不错,而李凩菫又不会武,只要他任性,捆绑李凩菫离开,谁都不会找到木神寨。可他没有这样做,爱一个人可不是困锁,而是放任,若他有意,即使他离开自己到了天涯海角,也会有回来的时候。
夜玉琅上战场的时候竟然有一丝恐惧,他害怕死,因为从此就看不到李凩菫。不知为何,他知道自己死后,李凩菫一定很难过,那孩子就连太子被囚禁都寝食难安,何况他们之间的交情。他骑在马上,紧抓缰绳,望着远方淡淡一笑:“千万别哭啊。”战争是残酷的,夜玉琅以前哪有那样的感受,他虽不是锦衣玉食,可在木神寨中那活的也是潇洒自在,不愁吃穿。对于一条河里的小鱼来说,大海是恐怖的存在。
每一处伤口,每一滴血,他都是为李凩菫流的。他所收到的伤害本都该印在李凩菫身上,这样一想,他竟释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还好不是李凩菫。
你若爱过一个人,便会知道,为那个人受伤,你不会抱怨,你只会想,还好不是他。
他倒地的时候,所有攻击他的人都狠狠将手中的长矛插在他身上,像个刺猬一样,一只血红的刺猬。可这刺猬没喊痛,他艰难的爬行,突然有些不甘心,他还想再见李凩菫一面,他想活下去,想回到他身边。哪怕李凩菫依旧不看自己,他也愿意呆在李凩菫身边。
“夫人....我在这啊....”
声音在这苍穹之下多么渺小,可这份爱恋却庞大的像鹏。
“夜玉琅,我们一起回家吧。”
在视线快要模糊之时,一个虚影出现在朦胧的视野里。那幻听的声音不正是李凩菫的音色吗,即使是假的,也足够了。这份幻影终了了夜玉琅对这世间的眷恋,这段人生就到此结束吧。活着的时候已经遇到了此生最爱,这让所有人都羡慕吧,也不是谁都能遇到一个此生至死不渝的爱情啊。
“嗯。”
他的笑含住流落的泪,而那泪水中藏着血色。
他有个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好好识字,若是认字,他就可以给李凩菫留书一封,不,或许是一千封一万封....堆积成山的书信,不会写到无聊,不会写到手痛,每写下一字都会觉得幸福。
好像,看到了满山的紫薇花开放了。
再也见不到李凩菫醉卧紫薇花下,那仙子临世的模样。
风兮飘远临江城,花兮败落陪忠骨。
山那头的紫薇花开了一地,没人赏花,没人收拾,它会不会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