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来之后身子很痛,李凩菫也就没有立马起身,躺在地上许久之后,由于周身安静,加之天气不错,恍惚间他又睡了过去。等再睁眼已是天黑,天空中繁星密布、乌云蔽月,李凩菫身子似乎好了许多。他起身,望着陡坡不可攀登之样,略一思索,便直往前去。
四起的白雾,雾中还有磷火,李凩菫不怕这些东西,自然不放心上,继续前行。他微微回头,后面的磷火更加多了,心中一顿,握拳加胆继续前行。空气越发寒冷,他不由得环起手臂,哆嗦了一下。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河岸,那河极大,在黑夜中,望不到彼岸。
李凩菫停下,前方为河,段不是到江城的路。他转身折返,却见身后多了许多人,老少皆有。他一震,微往后退,一脚踩入水中。那水刺骨之寒,吓得他收脚。收脚同时,自然少不得看去。就见那河上出现了星光,由远到近。到他可见之处,方才发现是一艘船,船头挂着红灯笼,一长相不清晰的女子撑着竹蒿,将船划向岸边。
“生时何样与死何关,枉死孤魂到忘川。河上无相女撑船,忘川幽魂摆渡人。今生四悲霉已过,来生四喜自临头。今随奴家过河去,六道轮回会有头。恩怨情仇入河去,他日奈何毕相遇。冤冤相报何时了,劝君入船往逍遥。”
那声音空灵幽怨,不似那女子所说,倒像是这条河水在说话。船终于靠岸,李凩菫瞪大了眼,船上的女子不正是银姬吗!
“银姬!”李凩菫惊呼,身子不由得想上船去。
那女子用竹蒿拦住他,摇着头道:“痴儿,莫上。奴家乃忘川专渡枉死冤魂的无相女,可变作他人忆中任何人,并非你口中的银姬。”
他一愣,往后退了几步,以为眼花,一揉眼睛,看见的又是尚颜夕。李凩菫吓得跌坐在地,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孤魂渐渐上船,船上的女子看了一眼,人也差不多了,她又望向李凩菫捂着嘴问道:“姑娘,缘生缘灭,缘何生自向何处灭,你且回去吧。”
“你说这船专渡冤魂...我没死,怎么到这来?”
“奴家前些日子渡了一位夫人,那夫人求奴家,点醒你。姑娘今日一游忘川,望多有警醒。若姑娘想就此随奴家而去已不是不可,姑娘斟酌。”
李凩菫向前了几步,看向河中的自己,那是夏安妮的模样,难怪那女子一直叫他姑娘。安妮淡淡一笑,往后直退:“你说了,缘生缘灭....就此别过。”她向女子摆了摆手,转身奔跑,向来路返回。
女子脸上的五官如蒸发般散作雾气,她撑起竹蒿喊道:“路上莫回头,勿被冤鬼捉。心若还彷徨,取灯可返阳。若到阳间去,灯灭魂消时。”女子的声音在身后一直传来,安妮没仔细听她说的什么话,只有一个念头:先回去。
“啊!!!”李凩菫尖叫的惊醒,满头大汗,身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四下一看,还是在坡底,已经入夜。
“找到了!”听到声音,李凩菫看去。坡上是个不认识的人,他看到李凩菫一动不动,赶紧找到一处比较容易下去的地方滑了下去。到了坡底,他急匆匆跑到李凩菫身边。比较是下人,皮糙肉厚,也就没有受伤。他看着李凩菫紧张询问道:“老爷,老爷。”大抵是见李凩菫眼神呆滞,所以才会叫了李凩菫两声。
“喂!在哪?”
“这里,在这里,老爷在这!”
渐渐地,山坡上出现了好多火光,李凩菫眼皮很重,不由闭眼去。昏迷之前,似乎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太过嘈杂,李凩菫也就不知道是何人找到了自己。
第二日醒来,他已经在府中。昨夜的经历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四个字:缘生缘灭。
院子外廊处,他呆滞的坐着,思索这四个字的意思。而阿珠则带着玉娘在树下玩耍,时不时的会看李凩菫几眼,发觉他没有什么动作,便失落的垂头。
管家进入院子,走入长廊,疾走的他被长廊的流苏打脸,他呸了几声,走到了外廊。向李凩菫行礼,见李凩菫没回应,他将手中之物递上道:“老爷...宫里的公公递来了请柬和令牌。”
李凩菫回神,伸手取来请柬,看了几眼放在一旁。管家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道理,维诺的出了院子。阿珠好奇上前,伸手要去拿请柬,却被李凩菫抓住。
“李凩菫?”
他没看她,只是抿了嘴而后道:“我明白了....管家!”管家还没走出院子多远,就听见李凩菫的吼声。他赶紧转回来,跪着爬到李凩菫面前,惶恐的低着头。
李凩菫起身,手上紧抓请柬,他蹙眉:“你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举家搬往....叶州。快下去准备,记得通知尚夫人和柳夫人。”
“是是是...”管家颤抖着身子退下去,从来没见过李凩菫这个样子,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阿珠拽了李凩菫的衣袖:“怎么了?”
李凩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淡淡一笑:“你带玉娘下去收拾东西,我们搬家。”
“好端端的,怎么搬家了?”
“不要多问,快去。”
“好吧,玉娘,我们去收拾东西好不好。”阿珠招来了玉娘,二人进入屋子里收拾东西。
缘生缘灭,李凩菫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了其中道理。所有一切的缘分都与一个人有关系——太子。
遇到银姬的时候,太子在场;遇到李凩檀的时候,太子也在;遇到夜玉琅时,回城见到的也是太子;初遇仲夏木凉时,太子也在;尽管只是自己的猜测,可不管怎么想,李凩菫都觉得,自己的死亡会与太子有关。
今日收到了皇帝的邀请,这出鸿门宴不得不赴,李凩菫唯有将自己的家人搬离。
谭府的搬离很匆忙,几乎是一早上草草收拾,下午便出发。而李凩菫却没离开,他留在府中等待着明天的宴席。
他独自一人坐在红堇树下,那下面葬着的可是李凩檀。他忽而起身,从屋子里找到了铲子。葬李凩檀的坑可是他亲自挖的。他开始刨坑,似乎是要将李凩檀挖出来。毕竟是一人之力,挖到了入夜,他才挖到棺顶。那是特制的水晶棺,毕竟李凩菫富可敌国,这样的棺材不算什么。
将表面擦干净,李凩檀的身影显露出来。棺中的机关构造是李凩菫请十多位匠工打造,可使尸体不腐,模样保留。李凩檀口含上好玉石,为的也是尸身不腐。李凩菫抚摸着水晶棺,喃喃:“好像与你一同躺下....李凩檀,明日我们就可相见了。”他伸手将挂在脖子上的小布囊取出,晃了晃道:“询问了几位大夫,你知道贺云仙的毒药有多神奇吗,听大夫们说,这枚毒药吃下不会感觉痛苦,反而会产生一种欣悦感,能呢么幸福的死去,你应该不会怪我了吧。”李凩菫将毒药收好,这枚毒药发作时间大约在半柱香的时间,所以他要掂量着几时吃下,不给皇帝杀死自己的机会。
不能杀死自己想要杀死的人,也是一种遗憾吧。
李凩菫叹了口气,又慢慢的将土填上。泥土慢慢覆盖了李凩檀,他的模样渐渐消失。
随之,朝阳渐显,新的一天到来。
李凩菫的死期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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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的马车上,阿珠抱着玉娘,边轻轻拍打边唱道:
阿郎阿郎,骑马射箭英雄郎;
阿妹阿妹,花环红裳丘盼望;
海上有凶兽,阿郎上船要出航;
阿妹牵马拦,花环落地风嚣张;
十里红妆染,阿妹嫁作他人娘;
海上鲜血浪,船儿翻哟凶兽亡;
阿妹阿妹,抱儿海边修渔网;
阿郎阿郎,海上鱼腹划船桨。
她哽咽,叹了口气道:“四方国的海很蓝,比天还蓝,我大约永远看不到了。”
玉娘翻了个身子,头依旧枕在她腿上,睡得很沉,似乎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