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府牢狱,许应离去不久。现在的李仲一脸恭敬,对眼前的女子将今夜的行动仔细说出,不敢有一丝隐瞒。
“你就不怕掌控不住那许应?”女子语气低沉,不怒不喜,毫无感情。
“属下既然将他作为棋子,就算掌控不住,毁去也不会碍事。”李仲倒是有了些惶恐,很怕触怒了自己的主人。
“你在赵府那里,进行的如何?”女子只是稍加思索,对那在音律阁写字的少年有些印象,不过,不论是谁,只要挡住了自己的路,都只能被除去。
“属下在赵府行事小心,赵德已经跟他的老朋友重聚了,只是属下不知道他们具体商议什么。”
“你只要安心等下去,本月求道会后,你也就能享福还乡了。”
虽然这话是自己最想要的,只是李仲心里并不抱太多期望。十年前自己卖命给眼前这女子的兄长,为的就是荣华富贵,可是等了十年,自己到现在还是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只要那位道子能得道成功,自己现在又何必做一名双面间谍,自己求的,不再是荣华富贵,只愿能够老有所依罢了。
李仲恭敬的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你说,这李仲戏演的如何?”女子那冰冷的脸勾起一抹笑意,带着对李仲维诺的讥讽,或是自己已经快要崩解的讥讽。只是这四周并无人影,让人觉得极为诡异。
“属下觉得,他还是要早点除去的好。”帐后的阴影中,一阵许应熟悉的声音传出,正是那个黑纱男子,不过声音不那么冷漠。
“不急,他还有用处,你最近盯好他就行。”女子神色淡然,既然这李仲想要演戏,自己只用好好看戏就行。
说完,人去屋空。
起的很早,许应是被噩梦惊醒的,一起身就再也没了睡意。梦中有时是费荣挥刀带血,严道子双眼半眯,白衣女子在哀叫;有时又是老谢神情狰狞,满脸杀意追着自己跑,还有那李仲面目如狐,给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圈套,而自己却总在逃。于是,许应没有睡个好觉。
起来后,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浸湿了床单。穿好衣物,在床头坐了会儿,整理下自己的心绪,虽然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早,许应却已经睡不着了。将自己换下来的衣物清洗晾好,许应拿出求道录,这本书自离家后就没有好好看过,许应感觉到那“老谢”追自己的速度实在太快,比那天的严道子还快,这其中肯定有自己还不知道的东西。
仔细的翻读一遍,许应了然。林贽的笔录记载了一些,求道一途,需要了解道义,也就是林贽传给自己的“十六字”经义,不过这只是道义,只能不断感悟才能提升境界。到解了第三难后,到达“破关”这一境界时,就可以学习一些道法,虽然只是一些催动道力来使用自己身躯的道法,但这威力却是极大,就算不是飞天遁地这般神奇,却也有一拳破石,身形如风这样高深。想必那“老谢”应该就是习了能催动速度的步法,许应心里更是一阵后怕,还好这个危机已经除去。
至于那日严道子没给自己这种感受,应该是严道子为了催动马匹耗尽了道力,而且他的步速也是不及被自己激得发疯的快马。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小觑严道子了,以后绝不能掉以轻心。许应在心里狠狠暗道。
很可惜,许应翻遍了整本书卷,也没发现任何关于道法的记载,只好作罢。心中默念十六字经义,许应盘腿感受自己道力,感觉不出来变化,体内道力运转已经圆润起来,没了受伤极重时的艰涩,那枚乌芝丹效果很好,难怪药店要价八十两银子。那股属于林贽的清凉道力还是在自己心脏旁游动,不温不火,许应虽眼热,却也只能妄叹一声,自己需要尽快解开第三难,只有破了关,才算有些自保之力。
一直到天亮,许应才起身下床,感觉自己虽睡眠不足,却仍精神饱满。这时候窗外街上也陆续有了行人和摊贩,不太吵闹。许应将自己历经生死才得来的笛艺书卷打开,书卷纸张洁白,底面有块血渍,却不让人觉得污秽。
细细翻开,轻轻抚摸纸上描的那只长笛,许应觉得自己心中很早就有一个梦,梦里少年也是一身青衫,长发轻舞,衣衫浮动,在一轮圆月下,少年手持长笛,唇口轻启,那些音符,就慢慢飘扬,很快就飘到天上,穿过了云彩,直上月霄。
君不见,少年怅,几缕青丝绕穿肠,梦中阁楼,扶摇直上。擒素笛,着青裳,一曲轻音泪湿帐,颔首明月,念念难忘。
想了很多,许应有些泪目,抹干双眼,收起愁绪,许应打开笛艺书卷,仔细看了起来。渐渐地,许应了解了乐理,构造,和一些基础知识,就合上书卷,带着小刀一并放入怀中。
下了楼,和掌柜招呼一声,掌柜问起昨夜自己那副模样,许应只是说是去城南时买了书卷,却被匪徒擒住,最后被镇守府的守卫救了出来。掌柜也有些自责,请许应吃了早餐,许应自然明白这老叟并不知情,更不是故意要陷害自己,也就没有推却。
穿过一路晨间热闹,许应到了音律阁,告知刘管事,取了钥匙,进了自己做事的二楼器乐房。现在还没几个客人,自然自己也不忙,再次下楼借来用具,将房间打扫一番。推开窗户,秋日和煦,一片明亮。
许应也是神清气爽,不去想那李仲到底要自己做些什么。坐在书桌旁,拿出笛艺,细细品读起来。
“咚,咚,咚”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应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从书卷回过神来。抬起头一看,门前立着一个小姑娘,面目有些熟悉,是白月儿的那位小侍女,许应有了印象。
“姑娘可是要取琴?”许应心情很好,面带微笑。
“嗯。”小侍女很快就进屋抱了把琴。
“你家小姐真是勤奋,这才清晨就开始练琴了。”许应有些感慨,那个曾被自己救过的白月儿浑身带着书卷气,想来天分应该不错,也是这般勤奋,自己现在还处于危机中,更不能懈怠。
小姑娘只是盯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很快就离开了。许应有些愕然,不过很快醒悟,自己言语有些轻佻了。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还是坐下好好学习笛艺吧。
登记完取琴一事,许应刚打开笛艺书卷,门前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可是琴有何处不妥?”眼前还是那个小侍女,只不过却一脸奇怪的盯着自己。许应昨夜可是仔细查看过的,这房内的琴都是完好无损,难道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我家小姐邀你过去一叙。”小姑娘摇头,对着许应轻声开口,一脸好奇。自家小姐怎么会请这个除了眼睛稍大,睫毛稍长,其他方面却很是平常的家伙去聊天?这家伙不过是一个在这里做事的小伙计,据说工钱连跑堂小厮都不如。
“哦,好吧,请姑娘带路。”许应也是一阵愣然,自己虽然救过人家一命,但也给过自己几两银子的酬劳,彼此之间并无交流,也应该没有交集。这次叫自己过去,是要聊什么?许应心底也很好奇。
将琴艺书卷放入怀中,许应起身随小侍女走去。这时候并没多少人来,许应把房门锁好,眼前的少女也不说话,脚步很轻,只留给自己一个清瘦背影。对于这个自己已经工作过一天的奢华阁楼,许应也没多大兴致打量,只是跟在小侍女身后,慢慢走动,也不多言。
转过一处楼角,到了一处木质包厢,这里花费应该不菲。许应知道白家经营药行,肯定家财足够,自然不会惊奇。小侍女停了下来,许应也停在她的身后。
“小姐,许公子到了。”小侍女轻轻敲了下门,就推开房门,轻声说完,就示意许应进去。
“白小姐,我是许应”许应进了厢间,里面布置简单,只有一盆花和几张椅子,白月儿正双手抚琴,盯着自己,许应很是疑惑。
“许公子请坐。”待小侍女关上门,白月儿请许应坐下。小侍女也站在自家小姐身后,静听两人说话。
“不知白小姐找我何事?”许应选了张椅子坐下,正对白月儿,不过两人之间隔得很开。
“许公子曾救过我,不用这样拘谨。”白月儿看出了许应脸色有些疑惑,还有些尴尬,轻声笑道。
“白小姐是阁中贵客,这是应该的。”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许应神色平静,同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白月儿聊了起来。
“我只是听琴儿取琴回来提到你,才邀公子过来一叙。那日得公子相救,还未好好谢过公子。”
白月儿神情淡然,许应也不知道她这谢意有多真诚,自己对那白景的印象还是极深的。自己只是伸手拉了一把,许应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舍己为人,那日白景话语中的深意,自己可是在马车里想了一路才明白过来。再说,自己也很乐意的接过了那袋银钱。这白月儿也不像是看不懂其中意味的人,叫自己一叙?恐怕不是闲聊这般简单。
“许公子到这镇中,可还过得习惯?”见许应眉头微皱,许久不做声,白月儿轻声问道。
“我过得习惯,谢过白小姐关心。”许应回过神,缓缓开口。
“许公子,我这次请你过来,的确有要事要说。”看出来许应神色异样,白月儿也不闲聊,神色严肃。
“白小姐请说。”许应闻言也是身形坐直,正耳危听。
“本月末,也就是二十八日,宁道府的求道会就在本镇举行。许公子可知?”白月儿徐徐出声。
“我有所听闻,但并不详尽,还请白小姐明言。”许应对这求道会也很上心,只是自己这几天就在生死间游走,根本没想起要打听些消息。
“这求道会,是宁道府辖内所有门派一起举行,为的是给自己门中注入新鲜血液,不过标准也很严格,年龄要求不过三十,境界要求是解开了第二难。这还只是基础要求,后面还要进行多番筛选。而且这次连整个州府都极有名气的宁岳书院也来此择徒,此次盛会,本镇几十年难再又一次。”白月儿一口气慢慢说完,接过小侍女递来的茶,没有看许应。
脸色稍缓,沉思一会,今天是二十二日,离求道会只有六天了。自己应该是满足了这求道会的基本标准,但还是需要做些准备。倒是那宁岳书院,这个自己可是一直牢记在心,因为那天才般的严道子就算出自宁岳书院!许应隐约有些不安。
“白小姐是否还知道其他详情?”许应这次神情有些谦恭,毕竟自己要向人家多打听些消息。
“这次求道会就在音律阁举行。到时还会有一位宁岳书院的得道高人亲自前来。”许应闻言,心里暗惊,很快就和李仲要求自己潜伏做事联系起来,李仲到底要干什么?许应心中很是焦虑,脸上疑色更重。
“我猜许公子应该是想在求道一途拜得师门,才邀来一叙,告知这些,算是报了当日恩情。”白月儿脸色如常,语气淡然。
“谢过白小姐告知,我就不打扰了。”许应平复心绪,知道白月儿这是下逐客令,也就不做多留。
离开房门,到了器乐房,许应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白月儿说的这些消息,肯定比外面流传的要详尽得多。而这次的求道会,不管其中是否暗流涌动,单单对自己来说,就好比是龙潭虎穴!就算侥幸不会遇到严道子一行,或者碰到也应该不会被认出,但这李仲的“交易”就是一柄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自己又该如何脱身?
想了很久,许应被门前的取琴声惊醒,也就不再多想,自己现在心神不宁,赶快平静下来,还是先在器乐房做好事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