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纤尘不染,处处摆放得与当年一模一样。窗外竹淮花的香味阵阵传来,掺着点碧螺春的茶香,熟悉得让我微微沉沦。
宁诚梅递来茶杯,如玉的指混淆着那紫玉的颜色,更显轻薄。侍女默默将门合上,冷风从他站的方向戛然而停。我看着他,突然觉得相对于自己来说宁诚梅真的成熟了太多太多。
接下来便是简单的洗尘接风,说是接风其实就是一顿和以前无差的晚饭。不粗不细的家常菜,和座旁的宁诚梅。
普通至极,又奢侈无比。一切如旧,唯一的变数就是我在青楼呆了一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里我被宁诚梅赎身接回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宁诚梅也因此几乎天天被皇帝传见,听闻圣恩有减,而我也从不敢与他论及这些事。
自那天后,我也再没见过左持,塞了银子给府中资历较深的丫鬟,才讨来他最近深得圣心的境况。
不知宁诚梅如何说服的皇帝,不久终于事归安宁。他每日只要在府中,便就一头闷在书房里昼夜不顾,我闲来无事,带上平日与我说话的云儿便上街乱窜去了。
云儿是宁诚梅遣来照顾我的侍女,才十五岁。活泼开朗,热情得像一只小麻雀。也是府里唯一不会带眼光看我的侍女。
毕竟府里的都是些清白人家,谁又愿意脏了自己。
京城的街巷处处都满溢喧闹,整日罗列的摊可以从城北排到城南去。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更是琳琅满目,我拉着云儿,朝人潮涌动的地方挤进着。
“小……姐,你慢点儿,云儿都要被挤死了……”
“云儿坚持住,前面肯定有热闹看!快点快点。”
“小姐,这里这么挤,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
我皱眉,一边更加卖力地往前一边收紧握住她手腕的手,果不其然听见一声痛呼。
“云儿你真不长志气,缠我说话时怎么就不想着换个时间再继续说呢?害我每天睡眠不足!”我佯怒说道,瞅着空隙一个箭步冲到了人群前面。
小丫头被拖出来时显然已经被挤得七荤八素,四肢无力地靠在我身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不了管她,我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戏台,两旁插着‘近水楼台’的金边红旗。听人群叽叽喳喳的议论,隐约得知是一个风尘女子特地来此开的一班。
想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否则怎么会在这民风纯朴的年时被如此追捧。
想着,戏已开。人群瞬间热情高涨,一声声的叫好声震耳欲聋。
台上是一个脸覆浓彩面具的女子,不复传统,女子没有身背枪旗,两指一指便开始吚吚哑哑。而是抱着一把琵琶上来,摆好水衫坐下便开始弹唱起来。
琵琶声起,扫过之处静若哑舍。
从城北排到城南的只剩下了女子宛若黄鹂出谷的歌声:
山深道路远,女儿采桑回,水长西东去,不问哪里归。
捞甲溶溶月,投乙深深井,待来南枝鸟,风尘再细对。
哪里帘前女,且唱且一泪,说这世事诡,尝那暖与悲。
山浅道路绝,女儿采桑簑,水自近家去,忘记月圆全。
世人皆爱画中仙,盼谁来怜世间魁,真呀真羡仙。
世人皆痴画中仙,苦谁来怜世间魁,真呀真可怜。
琵琶的声音转无突兀,续无颤鸣,一曲不卑不亢,又儿女情长。
所谓仙音袅袅,便是如此了吧。
“妙,妙,妙!”当真是绝音巧技,我忍不住高声赞叹,心下却不由一丝酸楚蔓延。
待来南枝鸟,风尘再细对。能光明磊落地去待来南枝鸟,再细细核对风尘,这当真是所有沦落青楼的女子的愿望了。
不由惋惜上天不开眼。我轻轻一叹,又脸朝她:“姑娘一手琵琶出神入化,只是这正是化雪之时,姑娘穿这么少,不曾冷么?”我瞅着她身上薄薄的衣衫,自己都不禁打寒颤。
话落,她却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带着点莫名的笑意。一句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