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最不想见到的人,此刻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坦坦荡荡地站在我的面前。满脸温柔,却也不知道该寒暄些什么。
我看了眼宁诚梅挺拔的背影,心下冷笑。
曾经无话不谈的挚友,竟也沦落到如斯田地。
宁诚梅,你真是好本事啊。
左持显然惊喜于见到我,站在那竟有丝手足无措的感觉,我却不想再靠近他半分。
“左将军近来可好?”客套的寒暄,陌生的称谓,全是冷冰冰的距离。
“你不愿再叫我阿持了。”左持一愣,说道,轻轻摇头。不知是‘不好’,还是‘不愿’。
我垂头不语,宁诚梅却突然反身将我拉住,领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了左持的跟前:“媚儿这是做甚,左将军这可是专程赶过来看你的,可莫要让左将军寒心了去。”
他笑得和蔼可亲,举手投足都显得亲和无比,我却不由打了个寒颤,只听他继续道:“左将军莫介意,媚儿这是太久没见到左将军,有些激动,毕竟将军与媚儿这么深厚的友谊。”
“不劳宁大人费心,下官当然不会像一些宵小之徒与媚媚计较这些。倒是大人不是还有事要忙?就不耗着您了。”左持拂袖拱手道,毕恭毕敬,言语中却锋芒直逼跟前的宁诚梅。
连我都听出来的讽刺,宁诚梅却装傻,只浅笑着点点头,搁下一句“媚儿,我在正厅等你。”便出了屋子。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雪。门打开的瞬间几片雪花落了进来,然后瞬间融化不见。
两个人的相对更是尴尬,片刻,左持才终于走近。声音低低的,吐字却无比清晰。
他说:“媚媚,我不怪你。”
以前我每一次和他赌气,他都会这样。明明是我的错,他却永远是那个先低头的人,只不过说的从来都是“媚媚,我不怪你。”
“吃了很多苦吧。”他叹口气,轻轻揽着我,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一汪潭水,柔入时光,轻浸岁月。这份温柔对三年前的‘媚媚’是,对三年后的‘媚媚’还是,仿佛经历万山崩塌,江海干涸都不会消散。
我的眼泪一下子上来,却还是咬着牙伸臂将他狠狠推开。
我把手背在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掐着,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这样,下一刻我一定会对着他大哭出来,然后吐尽这一年在那污秽之地中的所有委屈。
“左将军说这话也太过可笑了,左将军受圣上提拔大恩,却还臣心不忠妄图作乱,我不过是如实呈上了一切而已!苍生之福,圣上心怀大仁,念在与左将军的君臣情义上对左将军既往不咎继以重用,左将军难道不应该叩谢圣上不怪之恩么!这些罪明明都是左将军自己讨来的,现在左将军说不怪我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胡乱编造的么!真是荒唐!”我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一口气说完,冰冷的声音让我自己都陌生。
左持手背上青筋显露,显然是气得不轻,“媚媚!你怎可这样说!你明知我是被冤枉的!我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我冷冷一笑,直对上他的怒目而视:“冤枉?为人?我从来没有认为过左将军是被冤枉的!至于为人一说,左将军还是莫要再贻笑大方!左将军既然出来了便安分守己些吧!宁大人还找我有事,左将军还请自己好自为之。”
我转身便走向屋门,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棉花上。心如刀绞。
带着迫切,左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一直都认为我真的是乱臣贼子,认为那些呈物都是真的对不对?!媚媚,我要你的真话!我左持只要你一句真话!”
“……事实当前,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狠心一句,换来左持的沉默。门就在跟前,我却不敢回头看他一眼,更不敢想象他现在的模样和感受。
就这样吧,‘媚媚’和左持今生的缘分,到此落尽了。
我麻木地推开门,迎面撞来的飞雪打在脸上,冷得我想哭。左持却迅速掠过我出现在了冰天雪地中。
后来,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耳旁那一句“那便如你所想。”比任何刀锋都还要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