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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家,一路向东北上

许浅昕最后一遍检查着明天要带走的东西,这个包大,那个包沉。真跟逃难一样,许浅昕自言自语,可仓鼠心性,不带这个不放心,万一有用;留下那个舍不得,万一要用。这万一来万一去的,就万一出大大小小九个包,背的提的拉的挽的,就差怀里抱一个了。还好有爸妈一起去,一人三个包,总能运过去吧,大概。谨慎起见,诚惶诚恐的把每个包里的东西都闭眼背了一遍,录取通知书在哪里,身份证在哪里,火车票在哪里,然后零钱整钱各在哪里,手机在哪里,记得差不多了,便坐在床边发呆。明天就要动身去东北了,这大老远的,三千多公里的路正等着一家三口走呢,在这大西北的小城市待了十八年,明天终于要走出去了,第一次这样远。家旁边的高中,下一届高三已经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般准备明年的高考了。高考冲刺一年,许浅昕紧张惯了,到现在听到那边的上下课铃声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厕所还没上,卷子还没做完老师要讲,模考成绩估计又得下来一科。虽然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清清闲闲悠悠哉哉大脑停摆一般过了一个月,但是高考后遗症的影响,并没有过去,总是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坐在床边左右无事,许浅昕早开始脑补大一寒假回来后的“高人一等”、“扬眉吐气”,虽说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也不像八十年代那么稀罕,但是考上了,感觉自然比还在备考的高了一等,可以装大尾巴狼一样以大学生的身份摸摸高中生的头,倚老卖老的嘚瑟一句“日子长着呢,好好努力,我都是过来人了,其实高考不难,你现在觉得很难,考过了回头一看,就那么回事”,然后赚来一票羡慕的眼神。也怨不得这等脑补的心理阴暗,阴暗倒也确实阴暗,但是高三炼狱中各科老师那句“到了大学你就解放了,你们上届那个谁谁谁跟我说啥啥啥”,就像是给马前头拴个胡萝卜一样,凭空许下这空头的承诺,也不知根据何在,但却总给大学笼了一层神秘圣洁的天堂色彩,谁知道它好不好,姑且信了它好,在“苟延残喘”的非人生活里有点念想,总好过了无尽黑暗。

许浅昕正沉浸在“高考前辈”“学姐经验”的美梦中,蓦地一句话炸了过来:“赶紧睡吧扯啥淡,明天还得赶路呢,你看你到时候起不来的!“做梦的时候总会被一句话毫无浪漫气息的拽回来,而这句话的主人,不是在外轻声细语温柔客气回家霸气侧漏意蕴全无的老妈,就是对外静若处子害羞内向对内张牙舞爪原形毕露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闺蜜。许浅昕心里默默吐着槽,得,收拾收拾洗洗睡吧,明天早上看我起不来的,不得挨骂才怪。

第二天早上起来,许浅昕一家三口收拾停当,准备好了,就开始一路向东北上”逃难“。三个人带着这九个万一来万一去的产物,每人三个,拉杆箱双肩包小腰包标配,叮铃桄榔连滚带爬下了六楼,出门刚好碰见隔壁王大爷遛狗,老头一脸惊诧狐疑看着这一家三口,等着三个人走过去了,低头跟旁边的老狗嘀咕一句“这是要干啥啊,不过了?”许浅昕虽然眼睛900度近视,耳朵倒是好使的很,听见这话一脸怨念回头瞅瞅,刚好瞥见大爷旁边的老狗配合的垂了垂头。这死狗,还敢答应。

事实证明,每个离家远走上学的女孩,骨子里都是一条汉子,更何况从小截止十岁都被老爸当男孩养的许浅昕。一米七的个子,平凡的脸,说不得漂亮,也说不得丑,明显是北方姑娘特有的肩宽修长的大骨架,身材匀称,说不得胖,也说不得瘦。腿长胸大有腰身,明明已经不矮非穿着至少五厘米的内增高或松糕底的皮鞋,性子爽朗干练从不拖沓,声音清亮温和却并不甜美可爱,在家自是独生的小公主,在外自立自强从不怕累怕苦。自己身上的三个行李也是死沉死沉,但照样脚步轻快,麻利迅速。到了车站上了车,也终于能歇歇了。

中国版图幅员辽阔,这也确实,从西北到东北,同沾个北方,但是横穿过来,特快列车,也是走了两天,从西到东,中途在首都换车,之后一路向北。三千公里,连错综密布的火车交通网,都鲜有直达。不过说来也快,仅仅两天,离家也三千多公里了。其实西北并不是许浅昕的故乡,当年爷爷奶奶一路从东北到西北来响应西部大开发,而眼下,许浅昕又一路从西北回到了东北上学。故乡故乡,故人家乡,少了一样都不是故乡。这样想来,西北或东北,和许浅昕,也都全无关系,爸妈在哪,哪就是家;至于故乡,真真却谈不上。没有故乡,乡愁自然无从提起,就算有的,那也不叫乡愁,那叫想家。

不管怎样,离开家,倒真是离开了。火车终于停在哈尔滨,许浅昕觉得整个人都要硬了,像僵尸一样,麻木不仁面如土色,虽说是卧铺,活动空间究竟也没多大,两天下来这番折腾,许浅昕已经预料到明天的腰酸背痛,一遍遍埋怨着当时的万一这个万一那个,虽然仍然仓鼠心性一个也不能少,想来想去,都是自找的也没得可怨,非要怨,估计只能怨地球引力了,腹诽几句,就此罢了。下车的第一感觉,觉得哈尔滨倒是还蛮友好的,不热不冷不闷不燥的,许浅昕不由心中一喜,径自悄悄叨叨,还行,你没看我不顺眼,我也喜欢你。然后好像得到了回应一般,不由会心一笑。

不知何时,许浅昕养成了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的习惯,倒也不是时时处处,只是会不经意的,自己精分出个人来跟自己聊天商量,尤其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脑海中自动分出两个人来互相辩论,然后权衡利弊做出选择。平时与人交往一切正常,不过有时看着有点神经兮兮的,不过这样的精分,只有在知根知底的人面前才会有。人一旦看到和大众不一样的东西,总会本能的避开,而为了合群,人们只能隐藏和遗忘曾有的小小独特,力求和旁人一样。而垂垂老矣回望往事,总会发现如果当年坚持了那份上天赐予的独特,也许就会有别样的生活。可不合群的寂寞苦楚,又有几人能挨过?别样的人,有几个过的是平常生活?许浅昕深知这一点,所以有些独属自己性格的小特点,便只在熟人面前显露出来,轻声的与万物对话,仿佛能收到回应一般,总能令她感到愉悦,独生女的孤单使然,愉悦自己的方式慢慢变作习惯,改不掉,那便不改了,事情这么多,哪来的闲暇管它呢。

一家人好容易到了宾馆,是之前老妈在网上订的,自打前不久学会了网上交易,老妈尝到了甜头,不管什么都愿在网上看看。许浅昕看着老妈,笑了笑,说:“还挺潮,没变成只会跳广场舞和四处打听哪家超市市场什么东西又便宜了的中国大妈,好欣慰啊。”老妈白了许浅昕一眼:“你老妈好歹也是80年代大学生,搞了20多年的技术,还能成中国大妈?”老爸一旁调侃:“哈哈你就在网上瞎整,哪天再让人给骗了,等着蹲台阶上哭吧~”一家人说说笑笑互相调侃着进了宾馆客房,看着爸妈互相抬杠拆台,许浅昕不由一笑,自小的也没祖父祖母外婆外公宠着捧着,这世上,也就爹妈是根是家。

躺床上,身子像散架了一般,许浅昕觉得自己好像被拆了全身零件重新装了一遍似的,乏的很。本想再脑补一下学校和明天的报名注册,再小小憧憬一下,实在太累太困,便直接睡了,想着,明天的事情便一并交给明天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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