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声声而响,卧室里却是很静很静。荣卿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显的那么瘦小,面色苍白唇色发青,毫无生气。谢骏霖跪在床边轻抚荣卿的发丝,心疼难耐,前日里人还好好的娇俏动人,怎的今日却成了这般模样,都怪自己,都是自己的错。
若是早点能查出来荣卿就是茵茵,他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眼前的地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这十四年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荣卿曾经说过是凤凌抚养她长大的,那些属于他们的记忆,他疯狂的想知道,他想知道关于姚茵茵过去的每一点每一滴。
茵茵肯定是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才会成为今日江华楼的荣卿,才会性格变化如此之大!他这个当哥哥的真是汗颜,相识一年多都不曾认出茵茵。不仅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保护好她,还与她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与她相爱,伤她至深!他该以何面目来面对自己的妹妹,面对荣卿?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你,也不曾跟你好好讲话。你还像小时候一样睡着了便很乖很乖。”谢骏霖紧紧握住荣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柔的和荣卿说话,仿佛荣卿可以听到一般。
“第一次见你,是在秦淮河边上的乌篷船,那夜我被安知所追捕,若不是你好心相救,我的身份怕是就要被揭穿了。那晚的月光漫漫如华,虽不曾看清你的样貌,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对你那种似曾相识特殊的感觉。当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荣卿这个女子不一般。回去后我立马查了你,谁知你竟是宋申睿的俏红颜,我与宋申睿的关系非同一般只得作罢。”
“第二次见你,是在山中的桃花林,你不知那日的你有多美,桃花虽艳却不及你半分颜色,我心想定是山中仙子与你也定是不分伯仲。可宋申睿却唤了你的名字,那时我才知晓,你便是荣卿。当时你问我是不是那夜的人,我就知道你认出了我,你看我们多么有缘,可我却不能承认。哪怕是宋申睿,对我的事情知道的也并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只能佯装初见。我第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感觉。”
“第三次见你,是在丽都喝下午茶,一进丽都我发现你安静的坐在窗边看书,你这丫头肯定不知道当时在场的男人,心思怕是都在你身上。你与那个方颖因着宋申睿起了争执,我一边高兴你的口才如此了得,一边又心中不是滋味,你与宋申睿的感情着实不简单。送你回去的路上,我真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你不知道我曾去过江华楼很多次,默默坐在台下听过你唱歌,你的声音,你的模样我都深深烙在脑海中,我的心日夜都在悸动,在叫嚣,可我不能。我要做的事情太多,爱情对我而言太奢侈,不能分心,不能用情。于是我想从你的世界消失,想忘记你。”
“谢骏铭那个蠢货对你动手的时候,我很后怕,抱着你看你在我怀里放声大哭,真想对你说不怕,我会一直保护你,而我只能忍下去。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吻如此美好,十几年来我第一次开心入睡,没有噩梦。但我不能留你,因为我不配,我这样的人深如泥淖,需要宋家的势力,我不配得到你,我才狠下心不去看你,假装看不到你眼中的期盼。你的失望、你的决绝、字字句句如刀如剑扎在我的心上,是我活该我应得的。”
“宋申睿生日时,你唱给他的那首《南音》令我数月来的强撑伪装彻底崩溃,我就像颓败多年的枯木从不知生机为何?而你却是甘霖,是我唯一的渴望。那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是我日日夜夜的惦念与梦魇。我心中的期望和执念在翻涌在呐喊,即使失去宋家的支持,我也要得到你。原来桃花林中那沧海桑田的一眼,便注定你是我一世的芬芳与温暖。”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真的好幸福,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你都是最大的满足。可是一切都被我搞砸了,欲速则不达,我拆了谢骏铭的路,他派汪晋宁南下来对付我,孔妍菀为了助我,才从美国回来与他一同南下。汪晋宁心计手段过人来南京后逼得我不断后退,举步维艰。我不能让汪晋宁知晓你对我有多重要,否则他一定会用你来作局,那时候的我根本护不住你。你问我要的解释,我给不了也不能给,只能眼睁睁的看你伤心。那段日子离开你,我痛不欲生却不能踏错一步,只得日日筹谋,我对自己发誓待解决了这些,一定不会再令你伤心落泪,我会让你成为最荣耀的女人。”谢骏霖的眼泪沾湿了荣卿的手背。
楼下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只有宋申睿一人,宋一和其他人都在院子里守着。
宋申睿僵坐在沙发上,双眼望着墙上的桃花图出神,满脑子都是当初荣卿向他讨画,得意炫耀的样子。
当时风景,当时佳人,当时欢笑,而如今,风景依旧,却是满地鲜血残片,佳人更是命悬一线。如果只是简单的痴念该有多好,何须赔上卿卿的性命,更何须生死离别,这样的绝地结局。
一夜已过,天边微微亮了起来,第一缕晨曦从远处透过云层慢慢照了下来。谢骏霖在楼上守了一夜,宋申睿在楼下坐了一夜。二人皆是绝望,心知荣卿许是不行了。
“咳咳~”昏迷中的荣卿突然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房中显的格外突兀,谢骏霖猛然听到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扯着嗓门大喊:“她醒了!她醒了!”
宋申睿本还沉浸在哀伤之中,听到谢骏霖的喊声拔腿就冲了上来,去隔壁客房将还在睡梦中的大夫拽了过来。
张大夫也是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在隔壁候着,直到快黎明才歪在床上打了个盹,这会正全神贯注的给荣卿检查:“荣小姐命大,熬过此劫,应无性命之忧,只是。”
谢骏霖见荣卿虽还在昏睡中,单刚才短暂的清醒已是令他喜出望外:“只是什么?”
张大夫见这二位少爷皆是紧张的望着自己:“只是荣小姐所喝毒酒过多,体内还有许多毒素,伤了心肺和底子。若要彻底大好,怕是还需好好服药调养数月方可无碍。”
宋申睿心中大喜,调养之事无妨,只要无关性命安危,其他都好说:“多谢!”
两日来,谢骏霖几乎不曾离开荣卿,时刻守在她旁边,荣卿一直在睡,宋申睿见谢骏霖这般模样,也就由他去了。
宋申睿推开卧室门轻声道:“汪晋宁来了,在楼下。”
谢骏霖连头都不抬:“让他滚!”
宋申睿斜靠在门边上:“你就不好奇为何他二人会一起中毒,又为何卿卿如此严重?”说完后不等谢骏霖答复便转身下楼。
谢骏霖沉默片刻,摸摸荣卿的脸颊:“你不想要他死对不对?”
楼下,客厅。
“我已经跟他说了。”宋申睿见汪晋宁虽能强撑着前来,但明显是大病过后元气大伤,面色难看的厉害,嘴唇上干皮翘起,眼眶发黑。即使他喝下的毒酒只有少许,但想来也是被折磨的不轻。
汪晋宁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谢骏霖下来的时候汪晋宁咳嗽的正厉害,冷眼看他咳的撕心裂肺。
“她怎样?”汪晋宁见谢骏霖站在楼梯边上,自己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声。
“拖你的福,性命虽是保住了,却也去了大半条。”谢骏霖根本不想和他废话。
“那日梨花台是你动的手。”汪晋宁目光如炬的看着谢骏霖,淡淡的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我又如何?”谢骏霖坦然承认。
“既已得手,那你为何不走?动了手就应该走,那时不走你便错过了最佳时机。”
“她如此这般,我就算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很爱她?”
“是,却与你无关。”
“我来这南京城,你我对弈半年胜负对半,从不知你竟是这般儿女情长的人,不过也算不负她对你的一片真心。”汪晋宁似是惋惜。
“究竟是谁下的毒?你有什么冲我来!”
“你错了,毒是她下的。”
谢骏霖与宋申睿皆是一怔。
宋申睿急言道:“卿卿为什么要下毒?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居然逼得她服毒”
汪晋宁眼中尽是悲伤:“她与我汪家应是有血海深仇,我父亲当年在北平结仇太多,我怎会知道她居然与我不共戴天。荣卿说是要报仇,却以命相陪。”
谢骏霖后退一步扶住旁边楼梯的扶手,血海深仇!难道荣卿还有记忆,知道当年的事情才会向汪晋宁寻仇。
“我虽不知她究竟还有何事忧心,但我与她知交甚深,她定是无路可走才会挑那天下手。我想其中缘由必是与你有关!”汪晋宁看向谢骏霖继续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我死,否则为何只让我喝一杯,而其它却被她尽数饮下,她自己却是一心决绝赴死,她用命来偿我。我知荣卿对你用情颇深,选在那天怕也是为了助你。”
“她为什么这么傻?”听着汪晋宁的话,谢骏霖可以想象出荣卿当时心中的痛苦与挣扎。
“那天你也对我动了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此事我不与你计较。事已至此,我这条命是欠她的,我汪晋宁承诺,从此不再相帮谢骏铭,不与你为敌,这是我欠她的,仔细想来只能偿给你。我要回北边了,你照顾好她!望你日后所为不负我今日的决定。”言罢转身欲要离开。
“你,不上去看看她?”谢骏霖看着汪晋宁的背影道。
“不必了,她已无事,我心方安。我与她引为知己,中间既隔着血海深仇,不见也许比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