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去了呢,你要妈妈我可怎么活呦,呜呜呜,我可怜的嬿儿啊,老天真是不开眼哟,为了那个没良心的主可不值当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这么傻啊,呜呜呜……”
“呜呜呜呜,顾姐姐,呜呜呜,顾姐姐,你真是命苦啊!嘤嘤……哇哇……嗷嗷……”
“……”
西门静倏地被吵醒,迷糊着抖了抖眉,心疑道:大清早谁家在哭嚎?扰人清梦就算了,嚎丧……晦不晦气?!
转念想到身处的地方是五星级大酒店,隔音效果绝逼差不了,应该是梦!也一定是梦!!
只是,好些年无梦到天亮,竟然梦到“嚎丧”,真邪乎了!
《周公解梦》上有云:梦见棺材、棺椁、棺柩,哭丧就预示要要升官发财。
冲这点,西门静脑补着自己在聚光灯下享受欢呼与掌声的场景,喜不自禁地咧开嘴,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打紧,牵动静脉时脖子好似被绳子紧紧勒着,咽口唾沫都疼。
窒息般的疼!!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瞬又感觉有东西压着她的胸,让她愈发喘不上气。
实在经不住这惊悚骇人的连锁事件,西门静一咬牙,猛地睁开了眼睛。
暗恨道:大爷的,哪个王八羔子吃了豹胆熊心,敢吃她豆腐?!
哪知,撞入眼帘的是一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正趴在她怀里哭得声泪俱下,声声“姐姐,姐姐”,哭得那叫一个凄楚悲悯,闻者犹怜。
一道无形的霹雳瞬时劈下,西门静睁大眼睛登时懵住,这……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几声尖锐的女人叫:“哎呀妈呀,诈尸了,诈尸了,诈尸了……”
这集体高分贝混一起,差点没把西门静的天灵盖给震翻了,还有的惺忪睡意顿时就惊了个烟消云散,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发晕,脑浆子炸开了般嗡嗡直响!
更要命的是,西门静发现自己除了眨眼跟喘气,整个身体竟然虚弱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喉咙嗓子眼更是跟吞了烙铁似的发紧发痛,火辣辣地疼。
她张嘴试了几次,仍是发不出丁点声!
欲哭那个无泪,敢情刚才是在……嚎她自己的丧呢?
她死了,她怎么不知道?
爸妈呢?
医生护士呢?
这些抱头鼠窜、疯喊疯叫的女神经们又是谁?
西门静叫苦不迭,肺管子里蹭蹭的冒火,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谁来跟她解释解释?
眨眼功夫,房间里连半只苍蝇都没有,她也只能省着力气,闭目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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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这几天,跟着舞蹈社在斯卡拉歌剧院演出,整整三天十场的《天鹅湖》加《睡美人》,她的脚都快跳残了。
索性反响不错,更年期女BOSS这才大发慈悲,给她们放了假,舞伴们回到酒店,都是倒床就睡。
按说,只是累得有些吃不消,以前这样的例子也有过,不至于虚脱到猝死,更没有横遭车祸,被劫杀的可能。
这……刚才,哭的哪门子丧?
怎么就一觉醒来,死了又……诈尸?
想到这,西门静蹙紧眉,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环佩叮当伴随着衣袂翻飞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她学精了,眼皮掀开一条缝,努力用鼻音发出呜咽残喘,证明她还有气,千万别把她当死人拖去火化。
否则,窦娥秦香莲都没她死的冤!
果不其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光瞥见边上的帘布被掀开,西门静忽觉有些窘,连脸上的肌肉都不禁抖了抖。
都什么年代了,意大利也有中国风复古雕花床?
这帷幔钨金钩子,这漆金木雕花鸟纹拔步床,品相不错啊!
等等……
待看清眼前那白胡子老爹,一身粗布麻衫,宽襟广袖,皱着眉掀她的眼皮左瞧右看,随后又拨弄着她的头瞧脖子。
如此诡异的一幕,她心中一骇,突发奇想,难不成是“盗墓空间”里才有的“梦中梦”?
真实的碰触,老者敛眉沉稳的呼吸触耳可闻,她双眼一瞪,梦中梦个鬼啊!
强忍着震惊和颈上的疼痛,西门静活见鬼般,连心肝儿都颤了颤,随即又觉得好兴奋。
忒刺激了,这鹤发耄耋姜太公哪请的?
搞这身行头,没少花钱吧?
第一反应是,小伙伴们知道她生日到了,又或是那位口口声声说对她一见钟情,继而对她穷追不舍的意大利富家子,晓得她外表温雅实则离经叛道,就喜欢不拘一格的惊喜刺激,遂给整了这么一出。
正想戳穿,大大感激涕流一番,老者先一步慢条斯理地拽文道:“堇嬿姑娘,这是吉人天相,想必是方才没能缓过气。既然醒了,开几服药,将养些日子便可好,性命应是无大碍了!”
又语重心长道:“但切记,这毕竟伤了颈骨,这些日子,万不可再过力劳损。最好呢,躺着不要下床,才能尽快痊愈!”
西门静闻言一汗,床帏边就多了个衣着雍容,戴金悬玉的中年女人,喜眉笑道“哟,真的吗?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方大夫不愧是咱们京都城的‘赛华佗’,果然是起死回生,妙手回人,赶明儿个等我们嬿儿好了,一定登门拜谢则个,呵呵呵……”
“梅儿,还不快去取银子给大夫,再打发人到复春堂抓药,煎了给嬿儿服用,呵呵呵……”
女人的声音笑得极市侩逼真,西门静翻翻眼珠斜眼视之,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师承苑琼丹女士?!
这“老鸨”演的,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话说,虽然他们西门氏一族,出过一位名叫“西门庆”的大官人,御女无数,风流赫赫,可她是如假包换的女人,这么整她,几个意思?
想着想着,心中又不由一苦,和小伙伴们这些年,全世界地巡回演出,每天都是高强度的排练,是既苦逼又枯燥。
为了缓解压力,伙伴们没少受她的整蛊戏虐,你来我往,这日子倒也开心惬意,谁还能真的放心里计较不成?
此时想想也是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不禁又想,难道以前真是她玩过头了,所以她们这次给她来一狠的?那她是不是要配合一下,满足她们邪恶的报复心?
正纠结间,苍老的声音又道“哪里哪里,柳妈妈客气了!这……为人医者,救死扶伤实乃老朽分内之职,这个,实在是不敢收礼,但,但……但但……”
说及此,“姜太公”陡然就结巴上了,老女人顿急道“啊,方大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莫不是我们堇嬿的身子,还有旁的毛病?哎哟,这都什么时候了,堇嬿可是我疼在心尖上的宝贝女儿。都已经这样了,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我可真经不住吓了!”
两人相视一眼,又看了看她,很默契地放下床帐走远几步,摆明是要故意瞒她。
西门静转过眼珠,透过纱帘幔帐,看到那“姜太公”将双手拢进袖子里,低垂着头,模样举止很是拘谨忸怩,难以启齿。
她心下一沉,这才后知后觉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们卖力“演戏”整她,可身体是她自己的,而她却真真切切动不了!
姐妹们再心狠,也不会给她下药不是?
一口一个“顾姑娘”,“堇嬿”……
顾堇嬿?
如今这副身子,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她自己的?!
最没可能的“可能(穿越)”,这才乍现脑海,顿时惊得她头皮巨麻,耳畔嗡鸣作响,只想咬舌“再”死一回!
不来个格格郡主当当也就罢了,偏偏是个下九流娼妓!
残花败柳身,卑如蝼蚁,谈何翻身逆袭改命?
此时,眼前,只有一片灰暗加雪花,以及那呜呜作响的西北大风,透心彻骨的冷。
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祸从天降的……绝望!
恍惚间,隐约听到老者压着声调说道“顾姑娘此番死而转生,定是老天爷也动了恻隐垂怜之心,若柳妈妈真心体恤,不如……将顾姑娘许予老夫照料,这雲妜楼,亦可重归平静,岂不一举两得?若柳妈妈应允,此番看诊详细,老朽也必当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咬字略重,似乎对这件事保密才是重点,也是他可以拿来谈条件的筹码!
西门静闻言瞳孔一紧,眼角抽搐,柳妈妈比她还惊怒道“方大夫,您说这话不是成心想逼我们嬿儿再死一回?!嬿儿是什么性子,您这誉满京都的赛华佗,难道不曾听说过?”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老鸨!
西门静正想给她点个赞,柳老鸨话锋一转,香帕拂唇,阴测测地笑道:“当然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拒客是大忌讳,要不……给您换秋雪,或是月梅?她们的功夫可是楼里数一数二的,保管啊~伺候得您舒,舒,服,服。”
“你!你你你……”
先羞后辱,方老头登时被噎得满脸通红。
“惭愧,惭愧……告辞了,告辞了!”说完提着药箱就往门外走,速度就跟屁股着了火,一溜烟便没了影。
“先生您慢走,有空常来玩儿,这嬿儿还需要照看着,那我就不送您老了,您老慢走~巧儿,还不快扶着点老先生,咱楼里门槛高,千万别让方大夫摔了腿、闪了腰!”
“诶,是!”
这主仆一唱一和,尾音抑扬顿挫,不用看也知道那白胡子老爹的脸是什么色!
西门静暗自好笑,这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您老也知道羞愧害臊?
刚提这话的时候,就不怕咬了舌头?
脚步声渐然远去,柳老鸨还不满意地嗤声淬道“呸!老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还敢威胁老娘?哼,春,药卖多了,以为自己还老当益壮?老娘多少真金白银教养出来的人,也是你个老瘪三可以觊觎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听及此,西门静蹙紧眉。
都说相由心生,那老大夫刚才给她瞧病的时候目不斜视,一副救死扶伤仙风道骨的模样,怎么一转身就变成了色-欲熏心的老流氓?
那句“许予老夫照料”,并没有非分觊觎的意思,怕不是真心想救她脱离苦海?
真正的老流氓,其实是这位能言善道,视钱如命的柳老鸨!
想明白过来,西门静既愧疚又气恨,原本就虚弱的身子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气去。
闭眼、睁眼,再使劲闭眼睁眼,意识到绝不是做梦和玩笑,她再次被雷得外焦里嫩,只想撞墙死了,到阴曹地府找那阎王老儿理论去。
为了早日获得国际认可,创办属于自己的舞社,她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人送外号“静爷”。
天妒英才就算了,穿越也罢了,沦落青楼楚馆做小姐,她是挖坟掘墓,缺损阴德了,还是打爹骂娘,不敬不孝了?!
幔帐再次被撩开,西门静眼不见为净,慌忙闭上了眼睛。
床边微有动静,柳老鸨握住她的手,抚着她的脸,长吁短叹道“哎,嬿儿啊,你这是何苦呢?咱京都城那么多才俊公子哥,哪个不是对你倾心爱慕,任你挑选?你怎么就单单为了那个秦二爷,轻贱了自己的命呢?你从鬼门关捡回这条命,那厮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多不值当,是不是?”
见识了她花言巧语的功夫,西门静自是不为所动,依旧闭目挺尸!
老女人又继续叹息道“想你八岁那年,被你那赌棍爹爹卖给了我,我是供你吃,供你穿,雇请最好的师傅教你琴棋书画,歌舞艺技,也从不曾打骂亏待过你,后来还让你弟弟和妹妹来楼里做伙计。”
“你扪心自问,莫说咱雲妜楼,就是整条花街,还有哪个姑娘比你更舒坦?你想开些,别在为了那个负心汉执迷寻死了,啊?”
西门静不记得多少年没有掉过眼泪了,可这会却觉得心酸如绞,就好像自己真是她口中说的悲情女主。
温热的液体也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过面庞。
为自己,也为这副身子的主人——
京都城花魁,顾堇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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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事诡谲难意料,想那曹操曹操就到……
刚在心里把那秦二爷臆杀了一百回,门外丫头便囔囔道“柳妈妈,秦大人来了,就在楼下,要见顾姑娘呢!~”
听这声音宛若黄莺出谷,九成九还是未成年。
西门静蹙眉嚼了嚼,心下巨汗!
如今虚得三魂飘飘,七魄渺渺,来只水蚊子她也拍不死,能改天再“约”么?
岂知,方才还把那秦二爷数落得畜狗不如的柳老鸨,但闻正主现身了,她那浓妆艳抹的老脸,顿时比川剧变脸还换得神乎其技。
打发了丫头去请,随即转过脸对西门静一脸灿笑道“嬿儿啊,你看,秦家老太爷是国君置御史,咱这红门菸楼也吃罪不起不是?你放心,咱们都在,他要是敢再欺负于你,妈妈我就豁出命跟他拼了,你好好的,啊?有事就大声叫,啊?”说完便挪着水桶腰走了出去。
叫,叫你大爷!
西门静实在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但凡她能行动自如,会躺这里装植物人,听你逼良为娼?
果然,世态炎凉不分古今,有权有势,在哪都是爷!
想她佟佳西门静,好歹也出生艺术世家,大清朝还在的话,她还是如假包换的正统格格!
(PS:西门静随父姓,佟佳是母亲那边,满清贵族)
从她太爷爷那辈起就从事高等艺术行业,爷爷更是响当当的国画大师,山水虫鱼花鸟兽,他老爷子笔下的物什,无论动静死活,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千金难得的馆藏臻品!
父亲是当代音乐指挥家,在国际音乐界,都是能叫出名的人物。
母亲更是屡登国际舞台,红遍大江南北的一级女高音歌唱家。
虽是家世不错,但西门静自幼秉承祖训,自力更生,不求于人,没靠家族半点关系荫庇,也在舞蹈界混得风生水起,还没毕业便登上了米兰斯卡拉歌剧院演出,虽然还不是主跳,但也算是小有成就,成为大舞蹈家,那是指日可待的。
如今倒好,一个字,悲;两个字,忒悲!
什么艳冠京都的胭脂花魁,什么惊才绝世的红粉才女。
同样是艺术类,一个是人生追求;一个是靠色艺取悦男人,这……能同日而语吗?
西门静越想心越堵,这时,便听有窸窸窣窣的鞋履触地声由远及近,一道磁性的男声哀哀丧道“我的嬿儿啊,你怎么就想不开了,这往后的日子没有你,叫我秦谦可怎么活哟!~”
西门静强忍着濒临爆发的情绪,屏住呼吸用力往上翻白眼,吐舌头。
幔帐被撩开,那人果真“妈呀”一声叫唤,一屁股跌坐在了足榻上,一张还算凑合的小白脸顿时变得更白。
西门静含恨郁闷的心,这才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心道:整不死你,我活活吓死你,色-欲蒙心的渣货,看日后老娘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