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小娃娃可真是不怕死,那白罴是何物!那可是要命的”
简陋的庖厨中,两个侍女,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
“谁说不是!看那畜生,也只有那小娃可以接近,其它人休想碰它!”
这时,其中一人拍了对方一下,压低声音说“这事也是奇了,程将军居然答应那小娃,你说那小娃什么来头?听伺候小娃的夏氏说,程将军于她甚是恭敬呢。”
“你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那小娃可是与二少爷有婚约的,听说还是太守大人亲定的,你说程将军能不恭敬?”
“啊?还有这档事?难怪这次这么大阵仗,还派程将军亲自领兵相迎。”
“你别说,我还真觉得这小娃不一般,你想想太守是何等人物?白罴又是何物?还不都被她收服!!”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那天远远一看,那小娃也就四五岁的模样,有什么能耐让太守亲自定下婚约?”
“要我说啊,跟家族培养离不开的,孙家骁勇,绝不会止步于此,而那些不强不弱的家族,就只能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攀附呗!”
“这话在理,不过,好歹人家攀上了不是么!像咱们这样的,能活着就万幸了!”
……………
后门外的照容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来说去,脸色十分不自在,却也没到生气的程度。
她本想去取点水为牙儿洗澡,却不想,卑鄙的站在外面偷听。
而且,这八卦说的,若当事人不是她自己,说不定自己都能信上五分。
她从不屑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可听到这样的风评,又怎能无动于衷。
攀附…吗?
那夜,她失眠了。推开窗,看着皎洁的月色发呆。那已经被洗干净的小白罴也不知跑去哪里玩。
她从未觉得自己缘何如此孤独,仿佛这一世,亦如上一世那般,无力和怯懦。
这双小手,将她骨子里的那份逃避一直紧紧的拽住。她好想问一下老天爷,为何她要来这?如果只是完成郭照容的一生,为何偏偏是她?
想着,她哭了,泪如雨下。
她一边止不住的抽泣着,一边委屈的喃喃自语“我明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却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发生,与其这样,为何当初要让我保留上一世的记忆。”
“心里苦么?”
她哭的伤心,不知何时郭表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堂兄…”她抹了一把眼泪,尽力让情绪回归平静。
郭表一身酒气,那双眼眸流露出无语言表的悲伤,甚至这悲伤亦感染着照容,两人似承受着同样的苦与痛。
她从不知郭表竟然有如此酒量,在不知不觉中,那个温柔含蓄的兄长,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么?
对了!她想起来了。
照容又一次上下打量着郭表。
郭表看着她的脸,哼笑一声,眼角的嘲笑显露无疑。
“今夜,你我都不是郭家儿女,也不是兄妹。只是一双满腹苦楚的人可好?”
照容看着一反常态的郭表,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么?
“好!”她从屋内翻到了窗檐上坐定,尽管那檐角上一层灰尘,可是她却视若无睹。
“想不想看更美的风景?”未等照容反应,郭表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酒罐,在护卫没察觉的地方,翻身上了屋顶。
屋顶的视野果然开阔。盛夏的蝉鸣,在这林中的小小客栈周边‘知知’响个不停,嘈杂中给这寂静的夜晚送去了一丝欢意。
二人坐于梁上,郭表猛灌一口米酒。继而说“那次你发现了吧!”
照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么?明明资质平庸,却都道他前途不可限量,我们这些旁系的子孙只能仰望他的项背,低声下气,看人脸色。遇不上好爹啊,这又能怪谁!”
他自暴自弃的说。
“一时的隐藏锋芒又有何坏处!”照容靠在他的臂膀上“我要是你,巴不得躲的远远的。指不定笑到最后的人是我呢!”
对于她的亲兄长,来往次数还不及这个堂兄。自打常夏嫁给他,往来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有时她也见郭浮把一些新鲜玩意送给她的长姐,或许在郭浮的心里,她这个小妹远不如长姐重要,时间一长,她也看淡了这些。
“那照容缘何表露出自己的才能?”他又灌了一口酒“人人都道照容乃奇才,若我是伯父,才不会把你早早的与孙家定下婚约,如今天下已乱,就像你说的,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爹的苦,我是理解的。南郡看似简单平凡,但其中又有多少次的危机?世事多变化,我只想让郭家人能活在这个世上。”
“你…果真不同”他看着那星空,一时没了言语。
深夜的风已经转冷,在没有丝毫灯光的夜晚,照容还是第一次见到,现代的文化已经离她远去,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早就成了奢望。
“人嘛,短短不过一世,欲望再多,到头来也不过成为焦土,埋于地下。如果可以,希望我们只是山林中的一处普通农家,自给自足男耕女织,不问世事。”
“你若是我亲妹该多好…”他有过数不清这样的念头。若照容是她亲妹,或许他也可以不必对同辈人低声下气,族中长辈也会爱屋及乌把最好的资源留给她们,他只要努力,也可以坐到郭浮的地位。
甚至也可以向常夏开口,与郭浮博一博!
“我郭表自小仰人鼻息,该争的该抢的也愿意拱手相让,唯独常夏。前年的正月,是我第一次觉得世上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常夏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姑娘”他的眼神写满没落。“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开口提亲只会遭到族中长辈的责骂,我不能铤而走险。所以我参军,希望能用功勋换来我的幸福。然而我等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结局?照容,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照容这才明白,那年郭表为何不顾族人反对,非要加入军队,并在一年多的时间,从一个富家少爷,变得铜皮铁骨,成为了军中少年的楷模,老一辈的兵将也是对他刮目相看。
“常夏…”她很长时间不提及常夏这个名字了,好似已经从她的生命中去除一般。
一个愿意为了别人改变自己人生的人,这样的毅力是让他敬佩的,只是…这样的常夏,值得么?!
她又怎么会忘记,那个费尽心机要嫁给她大哥的人,就是常夏呀。
照容有些纠结。
她很想告诉郭表有关常夏的事,让他彻底死心,一面她又不想看到这位青衣少年的脸上在流露出来令人担忧的神色。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不尽人意的事,若是你觉得这段感情是值得的,哪怕不是你想得到的结果,那又怎样,何必纠结于是否合乎常理。”
他的眸子闪出一抹亮色,照容的一番话是大胆的,也是他想说却一直不敢说的。
她没有劝他放弃,也没有像常人那样,拿出一大堆的规矩礼法。而是让他善待这份感情。
他仿佛不在是只身一人,这个世界也是有人关心他郭表是怎样想的,以至于之后他掏心掏肺的把自己卖了个干净,直至酒劲上头昏昏欲睡。
欲哭无泪的可是她郭照容啊,她还想回房睡觉呢!而且她必须要回去了,现在她已经绯闻缠身,再多一条恐怕都没有任何好处。
好在只是二层楼的高度,跳下去应该也没有性命之忧。
她正要起身寻找不会被人察觉的草坪,却发现早已有人在那等候多时。
那人负手立于檐下,嘴角微微上扬。一时的四目相对,那一刻,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放慢了脚步。
“相信我否?”他张开了双臂,尽管是文弱书生,却有着绝对自信。
照容听到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来一般,嗅觉也在那一刻灵敏到能闻到更深露重的泥土气息,还有甜甜的酒香,一直在刺激着她的每个神经。
眼前的一切,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为何每当最不该出现的关头,他会出现?好似在等着她一般。
照容非常想摇头,行动却跟随了她的心意。那样的下意识的动作,也同样在郭嘉心中荡起了波澜。
她就那样跳了下去,因为她别无他法,也正如郭嘉所想,结结实实撞进了他的怀中。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紧张到不知道怎样呼吸,她知道自己此刻定是羞红了脸,脸颊的温度居高不下。
“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照容似是听见了一声哼笑,却被之后的话打断了。就这样,郭嘉将照容抱在怀中,送回她的闺房。一切好似应当如此一般,两人都没有提出让她自己行走,也同样没提及房顶上酣睡的某位…
“姬先生来信,称雒阳下旨,荆州增设一郡,名曰章陵。”
“所以?”
“章陵本署南阳郡,南阳郡前太守上任益州牧后,南阳郡一直由王叡刺史管理,如今此人身体抱恙,请旨告老还乡。朝廷又一时间找不出人来,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照容安静听完,迅速恢复了平静“名曰设郡,无非是何家与刘家争夺,最后便宜了南郡和江夏郡。”
朝廷本就是一锅粥,何太后垂帘听政,自是有一群人不满,刘氏皇族也好,朝中重臣也罢,而南阳是块肥肉,两者都想让自己的人先吃饱,自然要争个面红耳赤你死我活,恐有人献策,二者都各退一步,秉着‘我吃不饱,倒掉也不给你吃’的原则,将南阳这块肉,让给了我们当地人。
“照容所想就是我所想。我这就修书,舍就是得!”
郭嘉说到。
南郡…在雒阳的那些人眼中,只是枚棋子,一句话一件事便可付之一炬。如今何氏气焰高涨,刘氏受到了打压,根基却比何氏要稳太多太多。刘氏无非是卖何氏一个面子,不好当面撕破脸。何氏呢,毕竟是南阳郡出身,虽说举家迁居雒阳,难免沾亲带故。若南郡得了大部分利益,何氏会留意拉拢,刘氏会将其视为眼中之钉。
舍!必须要舍!尽管南阳郡物产丰富,未来会有不少好处。可眼下的情况,绝不是该得手的时机。
她与郭嘉此事想到了一起,舍既是得!
“南郡有郭当家和姬先生坐镇,太守已经前往南阳郡,我已修书武陵郡太守。这块肥肉,他江夏不要也得硬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