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上,范霜这次出奇地没有倚靠在费泓肩上,而是转过头,脸贴在车玻璃上,神情有些失落地注视着窗外匆忙的人们和走走停停的车流。
费泓看一眼范霜,伸手轻轻抚摸着范霜的头,关切道:“累了吧!”。他又笑了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兀自嘟囔一声:“你也有累的时候呀!”
“停车!”
范霜突然喊叫一声,吓得费泓手一哆嗦,险些把车冲进人行道,未等费泓火气上来,范霜匆忙解开安全带,下车前留下一句话“你先回家”,之后便消失在人潮人海里。
若非费泓对范霜足够了解,恐怕这个时候他早就慌了脚。
费泓掏出手机,没有打电话,而是给范霜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后,便开着车驶向他们在海边的爱巢。
人群中,范霜正急匆匆地朝一个人赶去,听到手机信息的提示音,打开看一下是费泓发来的,看了内容:“我在家做好饭等你”,她心中一阵温暖涌出,原本那种问责的心态瞬间被这温暖给融化了。
她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个优雅的背影,范霜脑海之中突然闪现一句话——优秀的男人身边从来都不缺少女人,但是缺少优秀的女人!
范霜心中无比清楚,只有做一个更优秀的女人,才能安心地待在费泓身边!以至于只要与费泓有交集的女人,无论美丑,她都会客观地比较,乃至较量一番!
此外,优秀的人都有一个好的习惯,那就是知道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她匆忙地去追赶前面这人,就是想从她身上学些东西,以避免后面自己的婚姻之中出现裂痕。
范霜停下匆忙的脚步,整理一下衣服,优雅地朝前面那个背影走去。
“嗨!”
范霜轻轻拍一下前面人的肩膀,柔声和气地给这个人打了声招呼。
前面那人被人毫无征兆拍了这么一下,并没有像普通人那般被吓了一跳。她停下脚步,悠悠转过身来,当她看到范霜面露微笑看着自己时,也报以微笑。
面对她的微笑,范霜感觉很舒服,就像沐浴在春日里的阳光之中,以至于她心中残留的一丝恶意,在这微笑之下也如冰雪消融,不见踪影。
“你好萧艾,我叫范霜,费泓的未婚妻!民政局见过面的。”
范霜礼貌地退下手套,先把手伸向萧艾。
“你好!”
萧艾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来,轻轻地握了握范霜身来的如陶瓷一般的手,神色之中闪过一丝羡慕。
“介意我和你一起走走吗?”
萧艾望着范霜眼中流出的温柔与关心,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可以呀!反正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事情!”
当说到“一个人”的时候,敏感的范霜能听得出萧艾话中的凄苦,心中不禁流出同情。
范霜对萧艾告了声打搅了,便随萧艾并排一起沿着人行道向前走,至于走向何方、走向哪里,她们两人也不知道,毕竟只是临时起意的走一走。
萧艾出了民政局后,本只想一个人随便转转,放松一下那压抑很久的心情,不曾想会遇到范霜,更不曾想范霜会想和她一起走走。
范霜的这一举动,在萧艾眼中,是那么的暖人,自从她决定离开游家以后,自己身边的朋友、亲人,仿佛一瞬间就从人间蒸发了,而她自己也成了孤家寡人,孤独落寞。
两人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走了许久,心情稍好的萧艾,开口说道:“去听潮湖吧!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好建议!我也喜欢安静的地方!”
两人就这样一拍即合,萧艾心中甚是慰藉,她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竟然这般贴心。
范霜伸手要拦一脸车,不过被萧艾制止了,萧艾说道:“走着去吧,也没多远的距离!我也有些时日不曾这般闲逛了!”,萧艾说罢,歉意地看一眼范霜。
“没事的。我陪你走走吧,我刚好也好长时日,不曾有这般闲适的心境了。”范霜这话倒是不假,毕竟管理一个公司,真不是一间轻松的活儿。
范霜说话间挽起了萧艾的手,先着萧艾向前走去。萧艾仿佛被范霜这股热情所感染,心中淤积这的惆怅与难言,慢慢在淡去!
确实没走多长时间,两人便到了听潮湖畔。
听潮湖,其实也算不上湖,实际上就是一个海湾罢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海湾摇身一变,便有了这个“湖”的身份。
虽算不上“湖”,但是这个“潮”是实实在在的。听潮湖一年四季大小潮不断,潮声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从不止声,加上偶来飞过的点点海鸥,以及从此处扬帆出海的船只,这一切还真具有了诗情画意——西窗楼角听潮声,水上征帆一点轻。
听潮湖边“西窗楼角”还真不少,形形色色的高档酒吧、餐厅、咖啡厅以及极具传统特色的茶馆,唯独没有酒店。
恰恰由于这里没有酒店,反而给天海市的旅游业带来了一个新的动力,慕名来此听潮观海的人很多,放松心情也好,摆弄文雅也罢,反正都会偶尔装装样子,进去这些地方花上个几百块钱喝杯酒、咖啡或者茶,静静欣赏风景。而这个局面的功劳,实际上应该归功于萧艾的前夫,不过她并不知道。
范霜和萧艾沿着听潮湖,走了没一会儿,范霜便被夹杂潮气的冰冷海风,吹地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一边走一边不住的搓着冰冷的双手。
“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受冻了。我请你喝茶吧!”
萧艾说着恰巧停在了一家悬有“红泥小火炉”匾额的茶馆前。范霜看一眼装饰古朴,含蓄之中处处透露出雅气的茶馆,点了点头,应声道:“好呀!”
这茶馆乍看一眼,与周围其他仿古式店面并无区别,不过它两遍立着的红木对联,却醒目至极,换用句话说也颇为文雅,也就是这对联使这家茶馆脱颖而出——对联上联“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下联“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萧艾上前掀开竹帘,热气从屋里如听潮湖的春潮一般涌出来,笼在两人的头顶,恍惚之中,萧艾仿佛置烟雨朦胧白云生的江南小镇。
“走吧!”
范霜拉了一把发愣的萧艾,跟着服务员朝茶馆二楼的雅间走去。这家茶馆,她也是有些熟悉的,在此之前,没少带国外客户在这里体验一把所谓中国的茶文化。
雅间名叫“素文”,倒是名副其实,其中陈设简单,入眼的便是咕噜噜冒着腾腾热气的红泥小炉煮着水,然后便是看似粗糙,却透露大气的茶具。
雅间之中,两人退去身上厚重的冬衣,静坐在茶桌的两遍的蒲团之上。坐定,萧艾看一眼范霜,道:“稍等片刻,我为你泡茶!”
之后,萧艾便不言语,开始专心为范霜泡茶。
范霜看到萧艾那时而如蝴蝶花中翻飞、时而如蜻蜓点水、又时而如仙鹤云中遨游的动作,心中不禁对萧艾高看一眼,茶艺表演她看过,但是远没有萧艾这么令人赏心悦目,更何况还能使人心神安宁!
萧艾把茶推至范霜的面前,声如梵音,说道:“请!”
范霜端起茶,轻啄一口,茶香瞬间在口齿之间跳动,随着茶汤入喉下胃,范霜只觉一股暖流以自己的胃为中心,向四肢百骸扩散开去,身体的寒意随之顿消。
“好茶!”饶是范霜喝了无数的名茶,竟然也禁不住赞叹一声。或许是好奇心驱使,范霜紧接着问道:“这是什么茶?”
“艾红茶!”
萧艾回答道。
当看见范霜眉头微皱时,面露疑色时,萧艾微微一笑,解释道:“一款普通的茶,是我专门为像你这样体寒的人研制的!”
“不会是那个一两千元的艾红茶吧?”
范霜有些吃惊地说道。这个艾红茶,就在这些时日突然在她们富人的夫人圈子里火起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制作者了!
“千元一两啊,呵呵,这不是我的初衷,可惜了!”,萧艾端起茶,抿一口,有些失望地瞥向窗口,看着窗外起起伏伏的浪涛,竟然落泪了。
她哭,倒不是因为茶贵,有违自己初衷,而是想起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也艾红茶这般,给拱手让人,最后让人来决定她命运的贵贱尊卑!
未等范霜注意到她失态,萧艾擦下眼泪,深邃黝黑的深眸注视着范霜,用充满善意的语气,对面前的范霜说道:“女人呢,经济独立才是人格独立、身心自由的基础啊!”
善良的萧艾直到家庭主妇的梦想破碎,如今净身出户,身无分文时,才算参透这句话的真谛。
对于范霜来说,她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句话,不过虽然如此,她还是微笑着对萧艾说了声感谢。
茶室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不觉之间,天色渐晚。
冬日余晖隐去最后一丝光芒后,天空愁云登场,原本高冒出头的星星,便消失不见了。
范霜瞅一眼窗外灰暗的天,对萧艾说:“艾姐姐,我该走了,现在我家先生估计做好饭等我呢!”
自从聊天之中得知萧艾比她年岁大,她便改口唤萧艾“艾姐姐”,萧艾心底也喜欢她这么叫自己,暖人心呢!
范霜话音刚落,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范霜先歉意地看了一眼对坐的萧艾,然后起身走向茶室门旁的那个古色古香的衣架,从外套之中掏出手机,对着电话,温柔道:“亲爱的,我在听潮湖这边和艾姐姐喝茶呢,一会儿就回去了,别担心!”
电话那头的费泓说道:“天晚了,一会估计要下雪,我去接你!”
“还是让公司里的司机送我吧,我可不想我家宝贝受累!”,范霜对电话那头的费泓又是一阵撒娇。
一旁的萧艾,看到这一幕,心中涌现无尽的悔意,当初或许自己固执一下,结局也不会如这般凄惨吧!
挂断电话,范霜瞅一眼手表,对萧艾说:“艾姐姐,看来我得离开了,公司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得先去处理。”
萧艾道:“别那么拼,早些回家吧,你家先生还等着你呢!”
“知道了!”
范霜穿好衣服,给萧艾一个拥抱,便出了“素文”茶室。本来萧艾要送她,不过被范霜给挡住了。
茶馆外,范霜拨出一个电话,又等了大约五分钟,一两黑色奔驰穿过黑夜,停在了她的面前。
坐进车,范霜冷冰冰地对前面的司机说道:“去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