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强，今年已经73岁。
他的妻子褚秀文长他三岁。
“孩子们今年过年会回来吗？”
褚秀文双手微颤颤的在厨房揉着面团，今天是第五次向坐在她右手边正在烧地锅的何文强问道。
“会的。”
“会的。”
何文强抓起干柴，一根根的往里面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阿强，真的会回来吗？”
“一定，会的。”
何文强的手突然停住了，顿了一下道出了这句话。
“应该会的，会的。”
褚秀文再一次有些念念叨叨。
“毕竟他们已经有三年都没有回来了。”
“他们今年一定会回来的。”
何文强看着陪伴自己五十多年的老伴，温柔的说道。
“毕竟已经通过电话，他们说。”
“会回来的。”
“今天是多少号？”
褚秀文突然问道。
“12月16号。”
何文强回答道。
“过年是几号啊？”
褚秀文摸着花白的头发，微微的楞了一会向何文强再一次问道。
“2月8号，正月初一。”
“秀文，你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
何文强有点好笑的看着褚秀文，感觉他的老伴纯属逗他玩。
“哦，正月初一啊。那就好，今天是几号了呢？”
“秀文，你刚刚问过了。”
“问过了？那是几号？”
“12月16号。”
何文强再一次耐心的回答一次。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阿强？”
褚秀文揉着面团的手突然的停住了。
“怎么了？”
何文强笑着抖了抖花白的胡子，看向褚秀文。
“如果我要是死了，你会哭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已经很老很老了。”
“说什么傻话，你要活一百零三岁，我要活一百岁。”
何文强停住了往地锅里塞手的动作，声音有些哽咽，他也有些害怕死亡。害怕他老伴的死亡。
“好好。咱不说傻话，咱不说傻话。”
“晚上想吃什么呢？”
褚秀文笑起来，满脸的皱纹紧趴趴的凑在一起。
她的牙齿也有很多都掉光了。
花白的头发很是稀疏，零零散散的披落在耳边。一身灰色的粗布麻衣，显的很是陈旧，上面还有油渍。
唯一显眼的是她左耳的金耳环，小小的，但是在烛光下莫名的闪亮。
“面条吧。”
何文强也笑起来，“面糊子也可以。”
“好，阿强，今晚你就不要去挖沙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褚秀文微微的慢下语速：“挖沙，我怕你受不住。”
“没事。”
何文强突然拉住褚秀文的干瘪的双手：“孩子们过年回来了，要吃好点，我多干一点，钱就挣的多一点。我好想见见我的重孙子，可惜，三年前来一次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村里小，村里破，孩子们自然是不想来了。”
“今年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何文强朝着老伴笑笑。
“赶紧做饭吧，等会我出去一趟。”
“好，阿强。吃饱一些，等会把家里那件大棉袄给拿上，外面冷。”
褚秀文停下揉面的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轻声对何文强说道。
“不穿，你看我身子骨多壮啊！怎么会怕冷呢？”
何文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来，还摆了摆手臂。但由于年纪太大，肌肉已经完全的干瘪，根本看见不到一丝肌肉。
“傻了吧？”
褚秀文笑出声来，老头子还是和以前那么逗乐。
“没有，没有。”
何文强同样傻傻的笑。
“那等会要穿上。”
“没事，不穿，我多锻炼锻炼对身体有好处。”
“晚上睡觉，家里没有厚东西，要是冷了怎么办？”
何文强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决。褚秀文看着何文强，沉默了一会，“好，好，听你的。都这么老的人了，怎么还像年轻人一样。”
听到这话，何文强裂开嘴，高兴的说道：“我当然就是年轻人呀，还记得当年我爬你家土墙，被你爸妈抓住，教训的场景吗？”
“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你了。”
地锅中的火光照耀在何文强脸上，别样的幸福。
“是你当时起了色心吧？”
“哪有第一次见到别人就喜欢别人的？”
“你这个坏家伙到老了，还这么厚脸皮。”
褚秀文把揉好的面团细细的一团团揪下来，再洒上点面粉，她准备做面糊子。那种食物吃起来热乎乎的，暖心。何文强说的话只让她脸上会心的一笑。
“是啊，我当时还是一个教书先生呢，教学生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后我就在挂花树下遇见了你。”
“桂花树？”
褚秀文停下动作，显的很疑惑的看着何文强再一次问道：“什么挂花树？”
何文强笑容也僵硬了下来，那是他们都不会忘记的事情，今天她的老伴是怎么了？
“就是我领着一群学生在树上摘花，你刚好路过这。我从树上下来我们就认识了。”
何文强感觉自己竟然会有莫名的紧张，他又紧接着说道。
“就是因为这件事，第二天我爬你家土墙，还被你爸妈抓到。”
“有吗？”
褚秀文衰老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自然。
“我记不清了。”
她的双眼有些涣散，浑浊的倒映不出任何光彩。眼眶深深的陷下去，眼角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说话带着一点哆嗦。
“没事，没事。”
何文强突然站起来，笑出声来，抓起褚秀文的干枯的右手：“我还记得，没事，我还记得，你要是忘了，我一天给你讲一遍。”
“这样，这样”
“我们就都不会忘了。”
他的双手有些打颤，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的心跳总是莫名的加快。何文强第一次发现他竟然如此恐惧时间。
“恩，我们都不会忘记的，那你每天都跟我说一遍。”
褚秀文突然笑着流泪。
“会的。”
“我会的。”
“我们是在桂花树下认识的，在你家土墙下相恋的。”
何文强却是突然哽咽了下来：“在我家的土房子中成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