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苏泽拼命向前奔跑着,一道扭曲人形黑影紧紧追在其身后。
“你逃不掉的,这是注定好的,宿命者!”
眨眼黑影就要追上苏泽,伸出双手向他送出拥抱“Comeonbaby!”
“啊”苏泽猛地坐了起来,呼吸紧促,额头直冒冷汗。抓了抓汗湿的被子,看着熟悉的卧室,苏泽却找不到一点点安全的感觉。他不记得这是多少次被噩梦惊醒了,苏泽可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之辈,对他而言噩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夜里重复同一个噩梦。
苏泽一直觉得自己如同活死人般的存在,每天上班下班,吃饭排泄,睡觉、恶梦、醒来,他不知道自己的意义何在,绝不会在高导那张肥油直冒的笑脸里,绝对不会在于酒吧结识的所谓白领女子体内,也绝对不会在于这个拔地而起一望无边的钢铁丛林般现代化都市中。
苏泽再过个把月都四十的人了,家业未定,一事无成,觉得自己快腐烂了,可能一直腐烂到老,然后化为泥土变成一个名字,不,连一个名字都不会存在,因为没有人会记得你,谁也不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平明百姓,一个默默无闻的电影幕后工作者,或者说幕后工作者都算不上,就是一个杂役罢了,无论他是真正高雅,还是故做小资,他只是这尘世间的一粒尘土,最终也化成尘土。
他想改变些什么,他想拥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苏泽,1975年出生于湘西,其祖父苏震是参加过多场解放战争的老革命家,父亲苏霖在武冈县政府任要职,是苗根正红的红三代。所谓“破家知府,灭门县令”,苏泽也算是家世显赫的官宦子弟。
按理说,苏泽这般家世,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般地步。说起来其中缘由也是因苏泽而生。
那是1990年,年过十五的苏泽,正是风华正茂,再加上长相出众,和苏家的权势。很多红娘受县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他们的爱女牵红线,其中就有县委书记王刚家的独女王丽丽。
中国古来就有门当户对之说,这种政治联姻,苏泽父母自然很是满意,怎奈苏泽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思想相对苏父苏母来说,更为开放很多。他觉得婚姻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关系自己的幸福,选对人非常重要,坚持自由恋爱,怎么受的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尤其是苏泽看到照片里长得五大三粗,还满脸痘痘的王丽丽之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联姻。既然拒绝了王书记家的闺女,其他大户家的闺女们自然也没法再说下去,通通给拒绝了,不然让王书记怎么想。
这一拒绝不要紧,要紧的是苏家和王书记家的隔阂产生了,关系再没以前和睦。即便苏父工作上犯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错,都免不了王书记在会议上严肃的公开点名批评,再没以前那样和颜悦色的一笑而过。
苏父的难处,苏泽自然不懂,依旧我行我素的活着。这天正值学校放电影,放得是《开国大典》,学校还布置了作业,要同学们写感想。观影完毕之后,苏泽发现自己爱上了电影,爱的一发不可收拾,他决定他也要拍电影,然后放给别人看,于是毅然放弃学业投入电影行业。
苏泽把父母精心为自己安排到县政府上班的计划彻底打乱了,只记得当时一向喜笑颜开的苏母每天愁容满面直抹眼泪,而已任副县长的苏父更是严重的气都喘不过来,最后直接进了医院,虽然很快出院了,但人却给气糊涂了,以至于后来在国家改革开放方针上,做了保守选择,投了反对意见,加上王书记的落井下石,看着自己以前的下属后来居上,成了自己的上属,心高气傲的的苏父一气之下申请了内退,转眼间,门庭若市的苏家大院,再没外人来往。
尽管如此,厄运是似乎认定了苏家,一直未曾离去,92年初,苏泽祖父苏震病逝,苏家至此一落千丈,再无人涉仕途。95年夏天的一个傍晚,苏父苏母携手外出漫步散心,一辆东风解放呼啸而过,之后就躺进医院,庆幸的是人没死去,悲哀的是人也没再醒来,静静的睡了,一睡就睡了这么多年。
恶梦醒来的苏泽,已然没了睡意,看看了时间,凌晨4点多了,再过个把小时,苏泽就会准时出门。
苏泽一直没忘记自己的梦想,一直没忘记,自己要拍电影,尽管家庭发生了巨变,没权,没势,没钱,没人会信他,用他,投资他,他依旧未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为了更接近自己的梦想,苏泽进了剧组工作,做电视电影幕后,为了多学点经验,为了表现出色,每天早出晚归那是家常便饭。
苏泽洗漱一番,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横店医院大门紧闭,一侧的小门半掩着,苏泽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
“小苏,我估摸这个点你又该到了,不是叔说你,你怎么不都休息一会啊,现在还不到五点呢,如果你再垮了,谁来照顾你啊”听着声响,门卫大叔身子探出窗口,跟苏泽打招呼。
因为工作原因,苏泽把父母转院到了横店医院,就在自己跟前方便照应。不管每天工作都忙碌,苏泽都会挤出时间上医院看望他们,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凌晨,看门的年姓大叔对他的情况已经非常熟悉了,每天值班时都有给他留门。
“年叔,我睡好了,现在去看看我爸妈,一会就去上班。”苏泽抬头望向门卫大叔,笑着回应了一声。
“去吧,去吧。”年叔看着苏泽走进大楼,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真不容易啊。”
苏泽轻轻推开房门悄悄走了进去,站在两张病床中间,看着父母静静躺在上面,一动不动。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儿子错了,只要你们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们。”苏泽自言自语的说道,泪水在眼睛里溜了一圈,一抬头,又流了回去。
正值响午,剧场内,苏泽正忙着,一只手拍在自己肩膀上“苏,你在正好,我有事出去一会,灯光我已经弄的差不多了,你一会稍微帮我调整一下,不需要大动,回头请你吃饭。”转身一看,原来是灯光师李强,指了指自己手上还没挂机的电话笑眯眯的对自己说到。
“行,你忙去吧。”苏泽微微一笑就应了下来,苏泽干着幕后这么多年了,只要是拍摄相关的什么都学会了点,再加上他乐于助人的态度,所以平时剧组的师傅们有事的时候总是让他顶上一会。
“各小组准备,《结婚进行时》第三十九场,Action。”高导高喊一声,拍摄正式开始。“镜头推进,来个特写。”
“Cut!”
“李强,你是猪吗?结婚是喜庆的场景,灯光要够明亮,你不知道吗?”
“高导,李师傅没在。”苏泽听导演喊李强,连忙冒了个头,高导眉头皱起看了一眼他“是小苏啊,那你把灯光调亮点,现在的光线太暗。”
“高导,这个,我觉得结婚的时候灯光暗点好,那样会有一种朦胧的感觉,更加符合意境。”苏泽对高导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高导本来就不明朗的脸,更加阴暗,指着苏泽就大骂到“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叽叽歪歪的,不愿干就滚蛋。你说你屁都不懂个,我拍戏还要你教?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赶紧滚蛋!副导演,给他结清工资让他立马滚蛋!”
“小苏,过来过来,你说你怎么去惹高导啊,你整天都在剧组,难道没听说投资方的资金到现在还没到位,甚至可能取消投资,这时候高导正犯愁,平时看你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往枪口上撞,你先歇两天,等高导气消了,我跟他说说,他会让你回来的,到时我通知你。”副导演老周,是个老好人,很热心肠,这些年,对手下的工作人员挺照顾的。这会一看导演发火,连忙把苏泽拉了过去。
就这时,高导转过头看着细语的两人,喊到“周副导,还在磨叽什么,赶紧让他滚。”
“高导,这……”老周有点为难。
“什么这什么那的,赶紧让他走,他不走,你也一块滚蛋。”高导看到老周竟然还在犹豫,没有立刻执行自己的命令,火气直腾腾上来来。
老周一脸歉意的看向苏泽“小苏,对不住了。”
“老周,没事的,这些年很感谢您的照顾,谢谢您了,我不能让您为难,我走了。”苏泽下定决心,潇洒的转身,任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头也不回,推着自己的自行车离开了剧组。
“算命,算命啦,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懂阴阳,明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街口,迎面走来一位慈眉善目的麻衣老道,右手握一摇铃,摇一声就吆喝一声,左手提着一幅青色幡旗,上书“铁口直断,一卦千金。”
眼看迎面就要撞上了,苏泽把车推到一边给道长让道,没想却被对方给拦了下来。
“施主有礼了。”
苏泽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苦笑一声,“大师,我没钱。”
“俗气!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把贫道当成什么人了!贫道算卦有个原则,遇到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千金难求。施主和我有缘,今日贫道便送你一卦。”苏泽本以为道长会直接拂袖离去,没想到道长没放过他。
“施主,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红颜润色,富贵相宜,这是大富大贵之相,咦,奇怪,不应该啊,不应该啊!”道长静静打量他,盯了约莫两三分钟,自言自语到。
“呵呵,来这套老把戏,是想引起我的好奇吗?然后想骗我掏钱,我才不上你当,你爱说不说,我不接你的话。”苏泽心里想着,看戏似的看着老道表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半饷后,满脸汗水的老道激动的跳脚“你眉间一片乌云遮掩,好在乌云已经越来越淡了,这说明你的机缘即将到来了,你将苦尽甘来。”
“呵呵,是吗?真的会苦尽甘来吗?”苏泽勉强笑了两声,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醒来该多好。
“信不信由你,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相信贫道所说。告辞。”道长说完,错开苏泽缓步离去,刚走三五步突然转过头来,叫住苏泽“施主,我再送你句话‘唯有自己方可改变自己的命运,多多善行’”
苏泽一阵莫名,随后就抛之脑后,工作丢了,这意味着父母的医疗费,自己的生活费都没了着落,得好好琢磨琢磨,找个解决之道。
苏泽很好学,为了学习别人怎么拍电影,买了台二手笔记本,没事的时候总是看看知名导演拍出来的电影。随手打开电脑,准备浏览一下时事新闻,没想刚打开网站,就蹦出一个警告窗口。
“您的电脑发现存在未知漏洞,请及时查杀修复!”
正处于心烦意乱的苏泽,自然没有搭理它,随手直接点击了取消关闭。
这一关闭,“吱”的一声,相伴几年的笔记本屏幕一黑,直冒青烟,瞬间火花四起,熊熊大火充满房间每个角落,苏泽被火海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