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两个小时以后,高速公路仍然没有开动的迹象。幸好服务站离得并不远,司机去买了盒饭和嘉兴粽子过来。
萧冷月昨天吃得太撑,看着盒饭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只粽子。
“就吃这么一点儿?难怪你瘦得厉害!”展慕华不满地把那盒原封不动的饭,也一齐装进垃圾袋。
“别扔。”萧冷月说。
“为什么?你想吃了?”他的语气里,倒有一种淡淡的欢喜。
“我已经吃了一个粽子,哪里还吃得下饭啊!”萧冷月看了看纹丝不动的车流,“如果是车祸,这时候早就应该清理掉了吧?”
“可能是路面结冰,车载收音机里不是说了吗?Y市也迎来了近五十年的冰冻,正好前一天还下了雨。”展慕华皱着眉,“只要不是零八年的大雪,应该不会再堵多久了吧?”
有些不文明的车主,把袋子随手就放到了车窗外的地面上。
“幸好有推着垃圾车的工人,挨个儿地清扫路面。要不然的话,再堵上两个小时,就算前面松动了,后面的车也要步步小心。
谁知道会不会驶上一块香蕉皮,车轮子也打滑呢?
展慕华在国外生活了多年,对国人这种随手扔垃圾的行为,很是看不惯。他亲自开了车门下去,把垃圾袋放进垃圾车里。
司机早就匆匆忙忙把盒饭倒进胃里,然后爬进哪台车里,去跟某老乡套近乎去了。
萧冷月觉得小伙子善解人意得过了头,倒像是她要借着这个小小的车厢,做什么大大的阵仗似的。
“你这个司机,可真是……”
她一时也不好评判,说什么都像是讽刺似的。
“眉眼俱精,小伙子人很灵活的。”展慕华哈哈大笑。
萧冷月暗暗好笑,其实他也不过三十岁,说起来话,就仿佛老气横秋。
“还要困在这里多久?不会要过夜吧?”萧冷月看了看外面不太明朗的天空。
远近的风景,像是一幅艰涩而凝重的石版画。
因为刚下过雨,还没有放晴的天空,显得有些灰暗。
生命的色彩,在几只麻雀蹦跳而过之后,更显得黯淡无光。
“困不困?要不睡一觉吧,我把空调打开。”展慕华看着萧冷月疲惫的脸色。
“嗯,我打个盹。”萧冷月也觉得昨夜睡的倒是很早,可是夜里醒来不止三五次,一宿其实也没顾得上睡什么觉。
到底是心事重啊……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就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
这一觉,却睡得比昨夜在Y市的最后一夜还香甜。
像是一个来月,根本就没有真正睡眠过,睡得酣畅淋漓之至。
醒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匀速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离A市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她想伸个懒腰,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再一抬头,正看到展慕华惺松着睁开眼睛。
昨天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大概顾得了头,顾不了脚,恐怕也没睡得很踏实吧?
“醒了?”他问了一句,胳膊却又往里收了收。
萧冷月这才发现,自己正半趴在他的怀里呢!
这姿势,正像是以前在A市的时候,两人相拥而眠的样子。只不过,要把画面转九十度而已。
耳边,他的心跳,平稳而舒缓。
冬日的天空,再加上没有太阳,就显得格外的阴郁。
“我睡了……很久吗?”萧冷月眨了眨眼睛,悄悄地看了一下前座。
司机目不斜视地在开车,就算注意到了他们暧昧的样子,也不会露出惊疑的神色。
“不久,只有一个小时。”展慕华探腕看了看。
百达翡丽名表的光华,在半暗的车厢里,仍然清晰如刻。
原来只有这么短的时间。
可是萧冷月却觉得,一个小时的睡眠,比起昨夜的一个晚上,更能恢复她的精力。
她动了动手,展慕华却没有把她放开。
“背上还痛?”他注意到她皱起了眉头。
“还好。”萧冷月不想争取同情。
虽然她明明知道,女人适当的示弱,更能得男人的欢心。
但问题在于,她并不热衷于得到展慕华的欢心。
“昨天应该给你去买正红花油的。”展慕华有点懊恼。
看到她和成浩在一起,有点气过了头。
“那个味道很怪的,我闻不怪。”萧冷月摇头,不想接受他的殷勤,“现在是下午四点了吗?”
“四点已经过了一刻,我们回A市正好赶上吃晚饭。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萧冷月摇头:“吃了就睡,睡了再吃,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不如回家自己熬锅粥吧,吃起来热腾腾的。”
“你不喜欢出去吃,那我叫外卖吧。鸡丝芙蓉粥,你最喜欢的。”
他倒还记得她的喜好……
萧冷月苦笑。
“还是白粥吧,不想吃那个味道。”萧冷月皱眉,“就着雪菜笋丝,很下粥的。”
“好,依你。”展慕华的模样,很像一个体贴入微的情人。
这样的男人带出去,从里子到面子,可就都有了。
尽管萧冷月并不这样认同。
A市待头的时髦女郎,打扮得让萧冷月汗颜。
皮裘大衣里面,竟然配的是真丝的长裙。
裙子是低低的V字领,像是随手取过了一个块布,往身上那么随意的一裹,自然而然地就透出了那一点慵懒如猫的媚态。
皮草大衣是今年的流行新风尚,一涨再涨的价钱,却抵不住美女们的购物热情。
萧冷月数着前前后后经过的十数个摩登女子,有一半是穿着皮草的,而且都配着薄薄的裙子。
现在的大衣,很讲究款式,腰线处收得很优美,丝毫不会觉得臃肿。
走起路来的时候,或长或短的皮草上衣,就被微微的风,吹起了软软的绒毛,更涤荡中独属于女性的温柔。
难怪皮草一向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们穿皮草,只会把皮穿在外面,而把暖和的绒毛,藏在里面。
女人却张扬着那些动物们美丽的皮毛,替自己增加两分奢华的底蕴。
展慕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连意见都没有征询一下,就直接拨给了熟悉的专卖店。
萧冷月恍恍惚惚,听他订了一件貂皮大衣,忍不住眉心微跳:“你……给你妈妈订衣服?”
“我妈?她每年都会去巴黎小住半个月,为的就是去扫货,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年就可以买尽了,平时也直接从巴黎寄过来的。”
“哦,那……”
貂皮大衣,果然是买给自己的?
“我看你冬天的衣服也少得可怜,先替你订一件大衣应急。过两天,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去店里好好挑几件。”
貂皮大衣啊!
海宁的皮衣城,也要卖两万左右。那种国际品牌的专卖店,恐怕价格更是在五位数以上了。
萧冷月摇头:“我不喜欢穿皮草。”
“你怕冷,貂皮大衣暖和一些。”展慕华淡淡地解释。
“可是我觉得……太重了。”
“不会比你身上这些家当更重!”
萧冷月低头看着自己在商店打折时候买来的羽绒服,含绒量似乎有点少了,显得并不那么暖和。
专卖店的服务,是没得说。
他们前脚才到家,后脚就门铃声响。
一件包装完整的貂皮大衣,已经由专人送上了门。
“去试一下,如果尺码合适,就不用再换了。”展慕华直接把提袋扔给了她。
“哦。”萧冷月迟疑了一下,“我好像年纪还不是那么大,需要用貂皮大衣来提升自己的年龄层次吧?”
他不是一向喜欢把她往小里打扮的吗?
“为了衬得起我的年龄,你就委屈自己穿得老气一点吧!”展慕华好笑地说。
专卖店留着她的尺寸,试穿的结果,自然是增之一分则大,减之一分则小。
“很合适。”萧冷月一边说,一边准备脱下大衣。
“穿着挺好看的,就是颜色有点冷峻,如果换件浅黄色或者玫红的话,就更好看了。”
“貂皮要黑色才显得华贵,而且更容易配衣服。”萧冷月白了他一眼,把衣服挂进柜子。
“怎么不穿?你怕冷,还是裹着貂皮吧!”
“不是要吃晚饭了吗?再说,哪有人在家里家常还穿这种皮草的?”萧冷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本来就是看中它暖和,所以才替你买了一件的。人要是为了衣服,反而委屈自己,那就失去了买衣服的初衷了。”
萧冷月偏头想了想,哑然失笑。
“家里很暖和,也用不着披件大衣。”
粥也送得很快,菜色丰盛,准备了七八个开胃的下粥菜。
每一份的份量都不多,用纸盒装着。
萧冷月并不觉得很饿,所以吃了一碗就搁下了筷子。
展慕华吃饭的速度一向很快,大概他的时间比较宝贵,很少会吃得慢条斯理。
萧冷月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第二碗。
“我去洗碗。”萧冷月很自觉。
“不用了,这些餐具都是一次性的。”
对啊……
萧冷月尴尬地挠了挠头,她真是脑袋被蒸化了。
于是又讪讪地坐下,也不敢靠在椅背上,背上的伤似乎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积淀,反倒更疼了。
应该没有破皮吧?
她暗暗思忖着。
思绪却像是蔓生的水草一样,回旋在暮色四合的黄昏。
这间公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离去时的模样。
就连窗台上那盆四季海棠,也仿佛从她离去后就停止了生长,还矮矮地蹲在窗台的一角,看上去倒有几委屈的样子。
“我偶尔想起来,就浇一杯水。反正是冬天,大概也干不死吧?”展慕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淡地解释。
难怪海棠没有显出蔫头蔫脑的迹像。
以前,这些都是萧冷月打理的,展慕华并不屑在花花草草上费心思。
萧冷月很不厚道地想,也许是他喝剩下的茶水,随便往里面倒倒的吧?他的心思,一向都花在公事上。
她凑过去看了看海棠的泥土,有点湿润,就打消了继续浇灌的想法。
展慕华注意到,她在走路的时候,姿势有点不自然。绕过一张靠背椅的时候,还几乎被绊得跌了一跤,忍不住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