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浩把头抵在门上,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萧冷月已为人妇的事实。
他们在一起,那样的和谐。
他以为自己会有机会,走进她的生命里。
谁知道,在曙光初启的刹那,却迎来了不周山的断裂,继而是漫天的黑暗……
上天,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总是喜欢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
成浩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蒋静芝偏头不忍再看。
这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得多。
成怀义也木然地站着,一只脚维持着抬起的姿势,仿佛下一刻,就能跨进那扇门,踏进展慕华和萧冷月的世界里。
“我们走吧,别站在这里听人家夫妻的壁角了吧?”蒋静芝提醒着兄弟俩。
“走?”成浩傻傻地反问。
成怀义木然半晌,才拍了拍他的肩:“蒋小姐说得对,我们……都没有权利阻止他们。”
“可是,冷月如果真是他的老婆,怎么会一个人偷偷地租房子住?平常,他们甚至没有联系!”
成怀义苦笑,难怪展慕华一路上走得比他还要急,原来他知道萧冷月在这里。
看起来,萧冷月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一阵子,展慕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也许从一开始,萧冷月就没有逃离他的掌心。
只是,为什么他会允许萧冷月在这里一住经月?
心情复杂地又侧头朝着房门看了一眼,才拽着成浩的胳膊,把他带回房间。
谁知成浩却执意不肯:“不行,我到客厅里坐一会儿。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成怀义迟疑了一会儿,同意了他的要求,并且陪他坐在了客厅的木椅上。
“堂哥,你刚才说他们没有举行婚礼?”成浩忽然想起来。
“嗯,展慕华是A市的名人,如果他举行婚礼,哪怕规模再小,也会被记者们无孔不入地挖出来。”
成浩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
成怀义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展慕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他们领了结婚证,不举行婚礼,也是法律上的夫妻。”
“也许是基于某种协议,冷月并不是自愿要嫁给展慕华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我见过那个孩子,冷月把他珍若生命的。”成怀义低低地说。
“但……冷月从来没有提起过……”
“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像展慕华这样的人,谁也无法逼迫他。想必,他们的婚姻,应该是他自愿的。”
“他当然自愿,但冷月可未必。”成浩负气。
成怀义神色一动,回想到认识萧冷月的点点滴滴,觉得堂弟这句话,倒未尝没有道理。
可是,看着小伙子眸子里炽热的火焰,他又觉得心惊。
他和萧冷月相处了这么久,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姑姑最近怎么样?很久没有看到她了。”成怀义硬生生地转换了话题。
他从母姓,所以母亲那一支的人,对他来说,也如父亲那一支的人一样。
“我妈?吃得好睡得好,万事不管,谁也不会比她更会生活的了。”成浩耸了耸肩。
“逢年过节,多回去几趟。”成怀义告诫堂弟,“上次通电话的时候,她还抱怨你一年到头不见人影呢!”
“我又没有游手好闲,是真的常常加班。”成浩蹙着眉头说。
“你其实可以回B省去……”
“然后呢?进了楼家或成家的企业,不管取得什么成绩,别人都会把它们归结到我的身份上去!”成浩摇头拒绝,“我喜欢靠自己的双手,撑起自己的一片蓝天。”
“你呀……好歹过节的时候,就回去看看你妈。”
“她活得不知道有多滋润,哪里还需要我啊!要我说,赶紧给我找个二爸吧!”
“胡说八道!”成怀义沉下了脸,“有你这样当子女的吗?”
“我妈还年轻,替我找个继父也没有什么。”成浩耸了耸肩,“只听说后妈对孩子不好的,没听说继父对孩子会不好。”
“你已经成年了,就算是后妈,也虐不到你!”成怀义冷冷地说。
“所以啊,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会对我妈找个伴的事儿,这么紧张。”
“我们不是紧张,只是怕你妈受骗上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这个人,看起来精明得厉害,其实是单细胞。”成怀义无奈地说。
“虽然是单细胞,但是她有分辨真爱假情的能力。”成浩对母亲,很是放心,“何况,只要对她好,那就行了。”
兄弟俩虽然说着话,可是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着那扇门。
隐约听到门里说话的声音,总是隔了好一会儿,才接得了下一句。
“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背着我偷偷逃跑?”展慕华站的语气不善,在萧冷月的意料之中。
也许是顾忌着房外有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并不是偷跑的,我有给你发了一个短信……”萧冷月勉强分辩。
“是啊,发了几个字就关机,我拼命地再拨,也听不到你的回应。”展慕华冷笑,“你这样就算是打招呼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再说,我怕……”萧冷月倔强地抿着唇,“至少,在你没有厌倦我的时候,不会允许我离开。”
“知道就好!”展慕华恨恨地欺近了她,手微微一抬,就攫住了她的下巴。
“痛……”萧冷月的眸子里浮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就应该让你痛得受不了,才会长记性。你是谁?是我的情人,我的秘书,我的女人!”
萧冷月嘲讽地勾起了唇。
原来,她居然还身兼数职?
可惜这几个职位,都不是她想要的呢!
“最重要的,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儿子的妈妈。”
“咚!”
萧冷月只觉得心脏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却只能傻愣愣地瞪着他。
他……还是承认她是……
展慕华继续咬牙切齿:“你还真是狠心,居然连萧箫也能舍得下!我打电话去学校,知道萧箫还在上课的时候,你知道我……我以为你被绑架了!”
绑架?
他怎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
萧冷月想要摇头,可是下颌被他捏得生疼,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疼痛。
窗外的银杏树叶,在路灯下纷纷扬扬。
在Y市,人们把银杏,叫做白果。
它的叶子呈扇形,像一只只小小的蝴蝶,翩然地舞在风中。
如同是下着一场连绵的雨,地上已经铺就了一层软软的叶片。
“萧冷月,我告诉你,怎么逃,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展慕华朝她怒吼了一声。
“我只是想……这样对你或许会更好一些。”萧冷月黯然。
“对我好,还是对你自己好?”展慕华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萧冷月只觉得下颌部位,几欲断了颌骨。
“对我也好。”萧冷月老实地承认。
“自以为是的女人!”展慕华终于甩开了对她的钳制。
萧冷月被他用力的一甩,直接撞上了床沿。
背心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黑了一黑,不由自主地就沿着床沿,倒在了地上。
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难道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吗?
萧冷月昏乱地想着,努力地抬起眼皮。
展慕华的到来,太让人震惊了吧?
“你一走了之,怎么可能对我好?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擅自离开。而你,是我最近唯一的猎物。”
果然啊……
萧冷月冷笑地想,果然她只是他的猎物。
如此而已。
“而你自己……”他蹲下身子,抑制住自己想要扶起她的冲动,“过得也不好。”
“我很好。”萧冷月喃喃低语。
“住十几平米的房间,打一份最底层的工,没有萧箫在身边,你的生活,好吗?”
他衡量好与不好的标准,永远只是从物质层面上来看的。
“你不会懂。”萧冷月垂下睫毛。
眼睛瞪得有点酸,而且视线开始模糊。
仿佛有人硬生生塞了一块烧红的炭,在她的胸腔里。
萧冷月觉得火烧火燎的疼痛,并不仅仅是由于背后的撞伤。
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所有的呼吸,都尽量放得最轻。
“我不懂?我是不懂!”展慕华恨恨地握住了她的肩膀,“我……始终没有弄懂你!”
触手的骨感,让他又气又怒。
明明是心疼她的,可是到最后,每一分心疼,却最终聚集起了滔天的怒意。
“我不会道歉,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选择离开。”萧冷月固执地收回涌上来的泪意。
她不想对展慕华示弱。
尽管在他的面前,她一直处于弱势。
“你还敢说!”展慕华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敢呢?
她已经被他堵得穷途末路,失无可失了。
萧冷月迷茫地睁大了眼睛,眼里却没有焦距。
展慕华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她却感觉相隔天涯。
她的眼里隐隐浮动秋光,他的眸中便洇上了秋色斑斓。
“你知不知道,我……你想让我像三年前那样,把A市翻个底朝天吗?”展慕华说着,忽然泄了一口气。
他觉得胸口有点紧,丹田里又空荡荡的不能着力。
心情焦躁得想把她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得粉碎,连同自己。
萧冷月维持着开始的姿势,背脊始终挺着笔直。
其实,她已经脆弱得像是轻轻一触,就会破碎的薄胎瓷瓶,却宁可被打得粉碎,也不愿意对着展慕华弯下腰。
如果失去了最后倚仗的自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剩下些什么。
在无数痛楚凝结的内心世界里,缓缓地涌出一道暖流。
不管展慕华骂得有多么凶,多么狠,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想念着她的。
知道被人想念着,肉体上再怎么疼痛,心里却有一处,满溢着幸福。
她苦涩地想,原来自己的要求,竟然这样的低。
会那样天真地选择相信,只要彼此还觉得对方值得思念,爱就会在别离后延续,绵绵而没有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