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娟子，大伟……快过来，这是我爸爸！”萧箫拽着展慕华一直冲到了滑梯的前面，非常流利地报出了一串人名，很有一种得意洋洋的小霸王架式。
他的脸在阳光里，更加显得粉白嫩红，可爱到了极点。
萧冷月跟在他们身后，听到萧箫炫耀般的声音，忍不住有点痴了。
爸爸……这个词，萧箫从出生起就没有学过，却像世界上大多数的语言一样，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它的意思。
而且，几乎在遥远的第一眼，就鬼神差使地认出了他。
萧冷月也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内心深处的一块芳甸，始终芳草萋萋，落花缤纷。
第一眼看到萧箫的时候，皮肤有点皱皱的，小小的一团，让她伸出的手，几乎不敢碰到他小小的身子。
那时候，闪过脑海的，竟然是她与展慕华的初度见面。
咖啡厅里温暖的气息，对于在寒风里簌簌发抖的她来说，不啻是天堂。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萧箫竟然已经长到了三岁，粉妆玉琢，像个幼化版的展慕华。
“这是我爸爸！”萧箫骄傲地站在展慕华的身前，昂着小脑袋，下巴向上仰成四十五度角，十足的神气。
展慕华很合作地半蹲，把他抱了起来：“谁都可以看出我是你爸爸，看看长得有多像？还不跟小朋友们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萧箫格格地大笑了起来，摆着小手，送出两个飞吻，还不忘回头嚷嚷：“拜拜！你们看到了吧，我也有爸爸的！”
萧冷月只觉得心脏处像被针尖刺了一下，灼灼地疼痛着。
原来这些隐痛，一直都被深深地种植在幼年的生命里。
萧冷月颓然的情绪，终于振作了起来。
水雾的眼睛里，染上了浅浅的笑。
至少，是为了萧箫，这段隐婚，还是有收获的。
“爸爸，我们回家啦！”萧箫欢呼了一声。
尽管被展慕华抱在怀里，他却像还不安份似的，一会儿扯扯展慕华的领子，一会儿则扒扒他的头发。
萧冷月很担心展慕华翻脸不认人，毕竟他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
偷眼瞟去，他却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似乎还很享受萧箫的小动作。
“咦，爸爸，我们不去你家吗？”萧箫趴在车窗上，看着眼前高大气派的五星级酒店，有点愀然不乐。
“什么叫我家？那也是萧箫的家，应该说是我们家！”展慕华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爸爸家的，就是萧箫的家。”
萧箫立刻眉开眼笑：“对对，是萧箫的家，是妈妈的家，是我们大家的家！”
萧冷月失笑：“小傻瓜，说绕口令呢？”
“绕口令！”萧箫立刻很兴奋地开始说了一段经典绕口令，“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
尽管一段话大人读来也有点拗口，但萧箫却说得十分流利，让展慕华啧啧称奇。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说得分毫不差，真不简单！”
“那当然。”萧箫更得意地昂起了头，“老师说我很聪明的！”
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把老师的话当成圣旨。一个小小的表扬，比家长成车的好话，都来得让他们得意。
“这还用你们老师说？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儿子！”展慕华弯腰把他抱出来。
“他自己能走的……”萧冷月苦笑着提醒。
“爸爸力气大，抱萧箫！”小孩子却本能地对着三年没有谋面的父亲撒娇。
展慕华已经订好了一个包厢，室内沙发、茶几一应俱全，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架。
萧箫欢呼一声，就扑到了秋千架上。
“先生和太太要看些什么电视节日呢？”服务员拿着遥控器走进来。
“看火力少年王！”萧箫抢先回答。
“动画片？”萧冷月还是知道儿子的品味的。
服务员笑着解释：“是的，最近流行出来的YOYO球，就是那个动画片里的，小孩子们很喜欢看呢！”
展慕华点点头：“好，就看那个。”
萧箫乖乖地坐在秋千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那副样子，竟和展慕华批阅公文时候的神态，十分的神似。
到底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萧冷月觉得自己很亏，辛苦怀胎十月，结果萧箫从里子到面子，居然没一样肖似自己。
“来，萧箫看看要吃什么菜？”展慕华对着萧箫招了招手。
可是孩子的注意力，还在电视屏幕上，哪里肯认真点菜？只是胡乱指了两个菜，又爬回秋千架去了。
“萧箫并不挑食，你点就行了，他什么都吃的。”萧冷月笑着说。
“那好吧！”展慕华随口报出了一堆菜名，把萧冷月吓了一跳。
“我们只有三个人，哪里吃得掉这么多菜？”
“没关系，我第一次请萧箫吃饭，当然要隆重一点。”展慕华的语气里，多少有着对萧冷月的不满。
对此，萧冷月只能心虚低头，不敢再反驳。
菜上得很快，火力少年王的动画片，也到了尾声，没有影响萧箫的吃饭。
“好多的菜啊！”萧箫吃得兴高采烈，“妈妈，你喜欢吃的大白菜哦……”
他的筷子还拿得不是太好，却偏偏不肯拿勺子挖，两片上汤娃娃菜夹到萧冷月的碗里，也费了好大的劲。
“知道了，妈妈自己会吃的，萧箫自己吃啊。有喜欢的菜，告诉妈妈。”萧冷月感动地端着自己的碗，觉得生儿育女的快乐，莫过于此。
“告诉爸爸！”展慕华立刻接口。
“妈妈喜欢吃的青菜！”萧箫又拍着手，看到汤里浮出来的几片菜叶子。
展慕华挟了一筷，放到萧冷月的碗里：“萧箫喜欢吃什么？爸爸给你挟。”
萧箫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下，才很为难地半歪了头：“都喜欢。”
萧冷月“扑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滑头！好吧，今天允许你吃自己爱吃的菜，自己挑吧！”
立刻，萧箫的手指头指着几盘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真喜欢吃这两样菜？”展慕华又挟了一片娃娃菜，放到萧冷月的碗里。
“不是。只不过……”萧冷月怜爱的目光，落在萧箫的脸上，“有一段时间，我们过得比较苦，只是想让萧箫吃得更好一些，所以我自己就……”
她说着，有点微怔。
这算什么呢？
诉苦？
似乎全无必要。
那不过是一个一掀起来，还觉得有些丑陋的伤口。放在自己的心里，就好。
她哑然失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萧箫正忙于和手中的一块椒盐羊排较劲，来不及发表自己“伟大”的意见。萧冷月说得又轻，大概他也没有听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电视已经转成了点歌台，正放着一首恋爱的曲子，在微亮的灯光里，细诉着衷肠。
看着一桌子的精致菜肴和萧箫大快朵颐的吃相，萧冷月的情绪，又渐渐地低落了下去。
碗里的这根萧箫所谓的“大白菜”，据说是生长在云贵高原的娃娃菜，因为没有污染，所以近年倍受吹捧。
虽然形状上和大白菜有相似之处，但价格却是云与泥的区别。
咬了一口，却并不觉得味道有多么好。那时候，就算是天天大白菜当主菜，看着萧箫吃猪肝和鱼肉，心里也是甜的。
或者，把萧箫交给展慕华，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那么喜欢萧箫，一定不会让他受委屈。至少，在物质上，比跟着自己强多了。
一顿晚饭，吃得最心满意足的，无疑是萧箫。
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气。
在大人做来，是十足的贪婪。可是他做起来，却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还想吃？”展慕华笑吟吟地问。
“想啊……”萧箫猛猛地点头，又苦下了脸，“可是……吃不下了……”
一副深以为恨的模样，让展慕华再度加深了笑容。
“那还不简单？以后想吃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吃的！幼托园里的饭菜不好的话，爸爸去跟老师打个招呼，以后给我们萧箫开小灶。”
“学校里的菜好好吃的！”萧箫却一脸的认真，又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有好大的鸡腿，宽宽的带鱼，红红的排骨……”
这些最普通的菜肴，萧箫却似乎吃得很满足。
“以后萧箫想吃什么，爸爸都会给你点。”展慕华的笑容渐渐地敛了起来，“什么都可以！”
萧冷月觉得脸上仿佛被抽了一鞭子，火-辣辣地灼烫着。
她没有能力给萧箫提供更好的生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她无能的表现。如果……当初能够顺利毕业的话，至少不会过得那样的苦。
“今天你没有吃什么，胃口还不如萧箫！”展慕华忽然转向萧冷月，“我再点两道点心带回去，一会儿饿了的话，可以吃。我记得萧箫是很喜欢吃那些东西的，明天可以给他当早饭。”
“萧箫喜欢的吗？是什么？”萧箫眨巴着眼睛，还应景地舔了舔嘴唇。
一盒西米和豆沙做的“老鼠爱大米”，一盒金黄的玉米烙，是很平常的中式点心，萧箫却看着喜不自胜。
餐盒被装在纸袋里，萧箫非要从服务员的手里抢回来自己拿。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飞走了似的。
他们来得很早，这时候才刚到上客的高峰。楼楼上，三三两两的客人，络绎不绝。
“咦，慕华哥哥？”迎面走来的少女，是半生不熟的盛玉环。
“哇……点心！”萧箫收势不住，一头撞了上去。结果，手里的纸袋就骨碌碌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萧箫！”萧冷月惊叫了一声，萧箫已经迈开了小腿，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上下去。
忽然，一脚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