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伯父一家林晓凡实在难以招架,这种恐惧早有先例,从小大伯母就骗林晓凡说,他是从水库捞上来的蝌蚪变得,后来两位嫂嫂更习惯拿他打趣,林晓凡便有见了他们一家人就想躲的后遗症。
好在最大的坎熬过去了,林晓凡习惯性的整理下自己的新衣服,准备赶下一个场。
路上碰到一波一波的走街串巷拜年的人流,大人们催促着玩雪玩的乐不思蜀的孩子,情侣们并肩走着说着,有相熟的两拨人遇见了又是一番寒暄问候,村子里都到处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氛围。
走遍永乐村的亲戚,回到家已经10点半,家里只有林母独守大本营。
林晓凡刚进门就喊道:“妈,我叔呢?拜年还没回来?”
林母坐在炕上,一边看着重播的春晚一边道:“谁跟你一样,你叔叔早就回来过,已经去你爷爷奶奶家拜年,你吃点饭也去吧。”
在厕所小便的林晓凡“嘘”了口气,把憋了很久的个人问题解决掉,听到林母的话,他并不准备吃饭,嘴从拜年开始一直就没停过,哪有地方搁。
洗过手,林晓凡习惯性的抓起炕上的瓜子,对母亲说:“妈,我不吃饭直接过去,你自己在家热点饭吃。”说完便径直往外走
林母这才回头对即将出门的林晓凡道:“下雪路滑,你路上慢点···”
林晓凡在母亲的叮嘱声中走出家门,他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母亲爱唠叨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对林母说,林母对他的这种想法会有另一番语言轰炸:你上街拉两个人看看人家唠叨你不?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晓凡的爷爷奶奶住在下沟村,在永乐村正北方向约2公里地,确实建在一道山沟沟里。林晓凡的继父林顺晨兄弟四人,他是老大;
老二林顺福,在工厂里当电工,长的像《林海雪原》里的“座山雕”鹰钩鼻,尖下巴,头发有些天然波浪卷,两边腮上有常年吸烟酗酒留下的蜘蛛痣,他是最对林晓凡脾气的,经常买点礼物给林晓凡。
老三林顺祥,是四兄弟中唯一一个靠自己娶妻生子的,儿子才两岁,也是在性格和样貌最像林顺晨的;小幺林顺友,才23岁,因为年龄小,反倒是兄弟里颜值最高的一人。兄弟四人除了老大和老三,另外两人都同林晓凡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爷爷奶奶过年好!”林晓凡步行到爷爷家之后先拜年,爷爷慈祥的笑了笑,几颗仅剩的大黄牙齿格外显眼,
“哎呀,大孙子来啦,快上炕暖和暖和。”“这样的天儿,你怎么不跟你叔一起走?怪危险的”奶奶嘴上责备着,却及时的递过来一杯热水,
经过一路的跋涉,进了暖和的屋子林晓凡有些不适应,“呃呃”的打了几个哆嗦才好些。接过奶奶递过来的水先放在手里烘了一会,趁热喝了一口,顿时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
林晓凡笑了笑道:“没事,路上没几个人走,雪还没被踩硬,要是等到天气好人多的时候才最难走。我叔叔他们呢?”
接话的还是奶奶,道:“你二叔那年这会也得饭点才回来,你小叔叔才出去,给你10块钱,拿着去买爆竹玩。”接过红包林晓凡连声感谢。
两位老人一辈子辛劳,落得一脸的皱纹和老年斑,爷爷的牙齿快掉光了,耳朵背不是很爱说话,奶奶带着假牙,家里外的待人接物都由她负责。
奶奶喝了一口茶水,看到已经缓过劲来的林晓凡道:“你不出去找找你父亲,跟他一起去拜年?”
林晓凡嘟哝道:“我今年不打算去,让我叔自己转悠吧,我得去东屋补个回笼觉。”这是他在来的路上都想好的
小时候按照惯例,林晓凡都会跟着林顺晨在爷爷的村子拜年,可此时的林晓凡宁愿再面对大伯父一家也不愿出去拜年。原因很简单下沟村姓林的太多,大都和林晓凡家有亲戚,更有甚者林晓凡按照辈分,得叫一个还穿开裆裤的孩子叫叔叔,如若此时林晓凡还不懂事也就罢了,奈何如今他不是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小林,他的身体里是一个有着而立之年腼腆的灵魂,再让他去做小尾巴蹦蹦跳跳的跟着去拜年,林晓凡心说:“臣妾做不到啊!”
一觉醒来,林晓凡就听到林顺晨的声音:“你看看这地面乱的,你也不知道扫扫?茶壶脏的那个样,大过年的也不知道擦擦,你叫别人看看像个什么事.。。”
虽然隔一个做饭烧火的房间,可林晓凡依然知道林顺晨训斥的是奶奶。
果然,奶奶弱弱的申辩声传来道:“我寻思等晌午再一块扫地,省着又来人拜年,这个壶我年前擦了好几遍,就这个样。”
林顺晨依依不饶道:“就你些事事,懒得要命,一趟一趟的赶集你就不会买个新壶?”至此母子两人的谈话以奶奶无言告终。
林晓凡心里叹息,也不知怎的,平时待人和善又不善言辞的林顺晨总是对奶奶的所作所为看不过眼,每次相逢总会有这样的情节出现,林晓凡都见惯了的,小时候林晓凡神经大条,虽然疑惑却没往心里去,直到长大工作后才从母亲那得知真相。
那也是林顺晨母子闹得不愉快,林晓凡正好在家目睹了一切,便将从小就有的疑问抛给了母亲,母亲的那几句话林晓凡至今句句在耳。
母亲看了看儿子,回答道:“哎,你以前小,没敢跟你说,现在你也工作了,跟你说说也没啥。”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你叔叔以前是兄妹五个人,他还有个妹妹,最小,排行老五。”
当时听到这话的林晓凡内心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那么些年林晓凡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任何一点关于自己小姑的话题,而母亲怎么清楚?
似乎看出林晓凡的疑虑,母亲道:“这事我也是听你大伯母说的,我也问过别人,这是个真事。”
大伯母是母亲和叔叔的媒人,而且她也是个包打听,如果真是从大伯母口中吐露的消息,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林母继续道:“你爷爷家穷,孩子又多,你叔叔年龄大了也没人愿意嫁给他,你奶奶就想着用你小姑给你叔叔换个媳妇,先解决掉老大,剩下的再慢慢来。你叔叔和你小姑死活不同意,可你奶奶还是给联系了一户人家,订好了日子换亲,你小姑看事情定下来,一时想不开,就在老屋里喝了农药自杀,你叔叔十分自责,和你奶奶闹僵了,离家出走北上东北打工,过了五六年才回来,不过他还是恨你奶奶。听说你那小姑长的挺俊,可惜了!”
脑子里闪现四叔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林晓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建思想害死人啊。
换亲,是封建农村解决大龄单身男青年的一种“两全其美”的婚姻方式。因为家庭经济拮据或者男方有残疾,两家的女儿分别嫁给对方的哥哥或者弟弟,解决两边男方娶不起媳妇的尴尬。
林晓凡也没想到自己家也会摊上这种事。
起身下炕,看到叔叔坐在板凳上尤自生闷气,坐在炕上的奶奶也不说话。想到正是过年的时节,或许两人都因此回想起了往事,想到那个亲手了结自己的花季少女,每一次过年重逢,都会因为追思往事而悔恨交加。这让林晓凡想起红楼梦里关于林黛玉香消玉殒的诗句“香魂一缕随风去,愁绪三更入梦来。”
看到供台上放着香炉,林晓凡点上了一支香,郑重的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