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听着万亮的话,不禁替严如褚捏上把汗。
故事还在继续着——
他们三人笑的,是严如褚慌不择路,竟然跑向了“鬼楼”那边。天黑路暗,三人想严如褚也看不到前面的“鬼楼”,有意要吓吓他,当时也没有追上去。后来听严如褚说,他跑着跑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在“鬼楼”里面,吓得他魂儿都飞出来。
严如褚在“鬼楼”里找不到出来的路,以为是鬼打墙了,唬得他跪地拜佛。接着,更让他恐惧的是,这个时候四周响起女人呜咽的声音,似笑似哭,幽魂扰扰,声声钻耳。他不敢动弹,只把两耳堵住,想念些佛经道经什么的,可都把词忘掉了,脑子里面有的是挥不走的恐惧景象。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呆有多久,死亡的气息一直压住他,不断地喘气,心跳蹦蹦蹦一直加速向极限。
外面的三人等了会儿,没见严如褚,知道胆小的他困在“鬼楼”里面。他们商量下,决定去救出伙伴,就都壮着胆子摸上去,一边靠近楼底一边探着脑袋。
为了这次的大胆比试他们没带照明。
摸黑探了会儿,好不容易发现吓成木头的严如褚,三人不敢喊大声,尽量猫叫着让严如褚注意到。严如褚回头来的脸孔把三人也吓得不轻,那乱乱的头发,瞪大的眼珠,扭曲的脸,原本黑暗里看得就模糊,这时候猛地回头,如同恶魔附身一样。
受惊吓的三人慌乱中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但这时候却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女的,她在说:“好像有人来这儿了。”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天黑成这样谁还会到这儿来?不要多想,宝贝,可能是只野猫,我刚刚就听到猫叫。”
大家都听出来了,是马寡妇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对,我还是得出去看看,这事情不能让别人发现。”马寡妇说。
接着走动声音响起,椅子拉动下,还有碰门把的声音。
叮叮的声音回响在空旷旷的残楼废墟里,外面野地有虫子小声地叫,吱吱吱······三人的头皮发麻,惊恐地蹿过去拉严如褚。这时候严如褚也回过神来,万亮马上对众人做过溜的手势,一伙人轻着脚步跑出外面。
忽然他们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时候你就不用管,那外面能有啥的?倒是你该操操心怎么把刘津田搞定,我只能在后面来支持你。太公开的话,反对的人可就多了,到时候闹大事情咱俩都不好办。你想想以后,这事情必须拿得出狠心来,要不你也不用想怎样了。”
声音顿时停止,一阵沉默。
四人也停住脚步,惊惧的心扑腾不停,听着这话忽然生起好奇心来。秃子口中的刘津田就是他们认识的刘大叔,也即是马寡妇的丈夫,平日对人挺好的。他和他们也来得熟,他们觉得如果没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就是太对不住良心了。
于是他们又悄悄地摸回来。
听声音马寡妇好像在犹豫着,但最后还是没出来。她显然回到神秘男人身边,嘿嘿地笑道:“你放心吧,等我的好消息。”接着两人哈哈地笑会,忽然声音又沉静下来,大概离开或是是睡着了。
趁着机会,四人黑暗不敢再多逗留,马上匆匆地逃出来。
后来,他们把事情告诉刘大叔,可是没过就发生刘大叔病死的事。
此时六子也想起来,的确是事实,就在他看完跳大仙回来后,那段时间刘大叔家里常发生争吵,原来是因为马寡妇在废郊边的事。
万亮看了眼六子,说:“那时候,秃子还没来,我们也不敢肯定那个男人就是他。时间过了这么久,很多东西都忘掉了。要记起那声音确实是没可能。不过我敢说,这事情一定和马寡妇有关。”
风暂时停止了会儿。教室传出背课文的朗朗读书声,还有石大声独特的大嗓门,他一边提醒学生接下来的内容一边警告那些背偏或是不出声的调皮鬼。
走廊上的三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操场那边孤零零地站着一群发抖的学生,他们在上体育课,期中的体操比赛临近,除了练操也没过多活动。为了达标,一个动作得固定坚持半分钟。
六子想到,他的下节课就是体育课了,穿这么少去操场和站在这走廊没分别。也许还更惨,至少走廊有墙挡住一面的风,在下面简直就是个活靶子,风可以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挡无可挡,结果准是又挨一节课的冷。
现在学校里能挡住风的只有厕所了。
万亮和刘四歌还没想到什么事,六子已经把特大号的衣服脱下来还给刘四歌了。他对两人说:“不行了,我要上趟厕所,如果老师问起来,你们就帮我请个假吧。”
六子假装捧着肚子,一路小跑向厕所。刚好看到有个空位置,马上钻进去,关上门。里面有股浓浓的烟味,搞得他喉咙痒痒的。
不多会,下课了。厕所涌人进来,塞得满满的,各种叫喊要上厕所。六子没管那么多,一蹲到底,就是不出来。他如果挨不过下节的体育课,就等着回家盖被子,还得是让刘四歌和万亮扛着他的冰条身体回去。
但是没想到,他蹲着的厕所门一下子被撞开了。
出现在六子眼前的是石大声。
两人互相对了眼,已经明白对方心里所想。六子惊地一跳,急忙去脱自己的裤子,可是突然却又停下手来。
“你脱啊,怎么不脱?还学人躲厕所偷懒,我就知道你在干什么。别人都出来,就你的门口排长龙。给我出来。”
六子顺从地走往外面。
石大声带着他往操场上去,那里同学早排好队伍等着体育老师来。结果六子还是没出例外地在操场站了一节课。
寒风抖抖,落叶无数,六子如同棵枯树在风中摇曳,近看,原来是颤抖。
没有刘四歌和万亮的衣服,他抖得像装了个马达,不停地震动,牙齿发出阵阵的嘚嘚声,脸色变成紫青。
后来体育老师实在看不过眼了,让他提前下课回家去裹被子。
这时候的六子冻得已经迈不开步子,体育老师点了万亮和刘四歌两人把六子送回家去。两人早等待多时,立即脱下衣服把六子包起来,抬起跑出学校。
一路上两人不停地道歉。
“六子,这次真是哥们对不起,是我看你站厕所老久没出来,以为晕倒了,就让班主任去看看。”刘四歌诚心地对六子说。
“你——你——就——是——多多多,心——心。”
“六子,你不能怪四哥,是我的主意。”
万亮个子不如刘四歌高,在后面抬着挺吃力,匆匆地替刘四歌接了句。
“用——用脑——脑子——想——想——想想——都知——知道我——干干——干什么。”
后来六子不说话了,他冷得张不开嘴,只觉得牙关紧紧地咬着,咬得死死的。两人还是一个劲地对六子说话,让六子想睡也睡不着。他知道,两人挺怕自己睡着,人在这种状态下,一旦睡着就很难醒过来。
出过海的人都知道,如果沉船,在冰冷的海水中睡着的话,就永远没机会醒过来。六子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都有这个常识。
常说近什么就吃什么,村里的岭子多,就靠着植树而活,但也近海。小渔村在海边没什么养活畜的习惯,都是出海打鱼。年纪很小就出去,到了五六岁差不多已经能掌网,十岁左右能撑船养家。
六子七岁那会儿,就在海边看到个被海水冻死的人。六子猜他大概是船遇难漂流到这儿,见到他的时候,鼻孔里还喘出气息,六子让他别睡着,自己跑回去叫人来。等村民赶来时,那人已经僵硬得像块石头。
这个时候的六子和在海水中的情况不同,他穿了万亮和刘四歌的衣服,渐渐感觉到暖和,不知不觉中睡着,还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都是梦着小时候,他光着脚丫在海滩上跑,结果被遇上被海水冻着的那个人。
那人突然猛地从海水中伸出手来,冰冷的手冻得他激灵一下,醒过来,发现已经回到家里。
母亲在床边抓着他的手,十分焦急地望着,看到他醒过来,就端过姜汤递给六子。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好了,现在终于醒过来。”母亲叨叨着。
六子顺从地接过碗子,饮完后,还回给母亲。
母亲看着他摇摇脑袋说:“他们说你迟到又罚站,还逃学,你怎这么不上心,是不是家里的情况你还不清楚?”
“不是的,妈——”六子瞬间没了理由。
“你爸爸还要为了你跑到县城打工······”
“不,他不是。他是——”
六子把说到嘴边的“养父”这个词咽回肚子去,他无心刺激母亲。但是母亲已经领会他的意思,掩着脸行出去,传来声浅浅地低泣。
他忽然不想去管别的了,不想再管马寡妇的事。他只想好好地念自己的书,好好的做个好学生,好好地赚钱,好好地找个女孩成家——莫名的悲伤突然袭来,六子的心里像压着千钧重的石头,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一只猫爬到窗口,忽然掉了下来,拖着条伤腿瘸拐到六子的床边,那腿还在流血,滴哒滴哒地落在地面上,在床脚边绽开摊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