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九月,盛夏的暑气却还没有消散,但在晚上,已经是凉风习习,不那么燥热了。天上的星星忽明忽暗,仿佛女子似笑非笑的眸子,让人舍不得把视线挪开;古老的星光,从遥远的宇宙深处,来到我们居住的星球,仿佛为了提醒我们,在那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世界在看着我们哩!抬头望,满天繁星。在这闪烁了不知几亿年的星光下,我们渺小的仿佛漫长历史中的一粒尘埃。但我们可不是尘埃,尘埃没有生命,没有思想,只能借着外力飘飘荡荡。我们却是有生命、有思想的,所以啊,我们再渺小,也该认认真真的,在这片土地上踩下我们的足迹,也许这足迹太浅,很快就会被风沙掩没,可也不必为此觉得难过、可惜。
到底是夏末,已经可以感受到秋日的丝丝凉意。院子里的枣树也开始结枣,只是这次,他却等不到枣熟的时候了,再过几天,就要坐上列车,到离家挺远的F市上大学。枣树是爷爷栽的,在他父母双双去世那一年。他静默着,站在枣树前面,抬头望着星空,似是在想些什么。
“映函,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吧。”这时爷爷从外面乘凉回来,看到他还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就催促他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就像以前上课走神的时候突然被老师点到名字,叶映函猛地转过头,犹豫着答应到:“嗯……好的,一会儿就去睡,您先进屋休息吧。”
“记得窗子开小点,盖好被子,晚上冷,容易着凉。”
“嗯……”
目送着爷爷步履蹒跚地走进屋里,叶映函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将要离家的游子在离别的时刻,总会对亲人、对故居产生丝丝缕缕的眷怀吧。他望向爷爷奶奶的屋子,隐约能够听见他们的细言细语。又站了一会儿,他也进屋去了。
屋里有一张床,窗边搁置着一张陈旧的木制书桌,桌上有台灯,凌乱地散着一些书籍。平常睡觉前,叶映函总会坐在桌旁,读一读书,一直到十二点钟。可是今晚,他却不想读,只早早地上床躺下,闭上眼休息。窗子还是开的不小,夜晚微风吹拂,让人深感惬意,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了。
“我想做一位老师”,“我想做大老板”,“我想做开飞船的”……
“叶映函,你长大后想做什么?”老师突然向叶映函提问道。
叶映函没料到老师会冷不防的提问,站起来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老师,我还没想好……”他一说完,班上就有几个同学毫无缘由地哄笑起来。
郎杰喊道:“他想做葫芦娃保护爷爷。”
郭天宇跟着喊:“不对,要是没有葫芦娃,爷爷也不会被妖精害死。”
朗杰的话,本使叶映函心底开始冒火,但没等发作,郭天宇的话却又像一瓢冷雨,将这团火熄灭;他突然感觉到,于一个孩子而言,一个家并没有多大,多年不见的梦魇忽然又出现在心中;他茫然地站在那里,心底的冰冷滋生出丝丝惧意。
猛地睁开眼睛,原来只是一场梦。
叶映函坐起身来,没有开灯,怕惊动了爷爷奶奶。应该快天亮了吧,天空开始泛红,窗外不时还会飘进野猫的叫声。“怎么会梦到这些呢?”他苦笑到。那天,老师当然狠狠地批评了那两个学生。放学的时候,老师把叶映函单独留了下来,温和地说道:“不要太在意课上的事情,你想啊,如果没有葫芦娃,爷爷已经在大山上失足落崖了。”叶映函没说话。老师后来又说了很多,也已经记不得了;但那天开始,他总是小心翼翼的迈进家门,怕一不小心,就看不到爷爷奶奶的身影,本该阳光快乐的眼眸里,开始生出丝丝缕缕的怅惘。
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是爷爷起夜,最近几年,爷爷起夜的次数越来越多,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又过一会儿,爷爷进了屋去,叶映函也躺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临走之前,去看看妹妹吧,她会不会吵着要去送我呢……”他这样想着。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应入耳畔,即使眼睛闭着,也能感受到一束温暖又明亮的光。蓦地醒来,眯起眼睛,用手挡住阳光,懒洋洋地翻个身,伸个懒腰,却仍旧不想起身来。“几点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日头不错。”叶映函看了看窗外的天。
洗漱完,吃过早饭,叶映函就自己去整理行李。奶奶在悠闲的听戏,爷爷去了菜园子,除除虫,浇浇水,两人都颇得乐趣。人老了,世事沧桑都经历过,身体不再那么壮实,距离百年大限也愈来愈近,反而于人生之事看得愈发开朗。每个人都会这样吧,光溜溜的来,光溜溜的去,就如一张白纸,用一生写写画画,也终免不了付之一炬,满纸花花绿绿、密密麻麻,就此化为灰烬,一生也就这么结束了。可是不要因此而感伤,既然来了,就该好好地过,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留下来,算作我们来过的证明,即使再微不足道。
“那爸爸妈妈,又留下了什么呢?”叶映函突然好失落,但转眼就释怀了。
是的,我们猜不到这开头,也猜不到这结尾。生命就像那道闪电,横空出世,却又戛然而止,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结束。正因如此,才要认认真真的用每一分、每一秒,抚摸这个世界。
“咣当”一声,爷爷挑着空桶回来了,叶映函赶紧跑出去,打上水,帮着挑去。他不会浇水,也不会除虫,爷爷也从不让他做这些,兴许是怕他打搅了其中的兴致。菜园离家不远,沿路尽是些见惯不怪的小花,不名贵,却也开得颇为赏心悦目,别有一番趣味。但他却无心顾及这些,水的重量容不得他有这些空暇。不多时,菜园到了,他却仿佛走了段很长的路。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担子,用爷爷递过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爷爷去浇水了,叶映函就找了个墙角乘凉,这一路两人也没交谈。自从叶映函的父母去世后,爷爷奶奶就很少跟他聊天,他也习惯了。
再挑过几个来回,爷爷也快浇完了。这时已是日当中天,天越来越热。阳光下,栽下的石榴树愈发好看,还没熟的石榴绿糟糟地藏在枝叶里面,让人暗暗觉得好笑。傻石榴,阳光这么好,不出来进行点光合作用,长长个儿,躲起来干什么呢?又过一会儿,爷爷拎着半桶水走来,叶映函也赶紧起身,准备回去了。
跟在爷爷后面,叶映函只有种陶渊明的感觉,只不是“带月荷锄归”,也不是“草盛豆苗稀”。可田园虽好,却也不比大千世界,“人只有献身于社会,才能找到那短暂而有风险的生命的意义”。
回到家,奶奶已经做好了午饭,在餐桌旁等着。
“我打算去看看舅舅。”吃饭时,叶映函突然说道。
“什么时候?”爷爷问。
“下午吧。”
“上学的行李收拾好了吗?”爷爷又问到。
“还没……”叶映函差点忘了这事了。
“去吧,你也快走了,去住两天,行李我给你收拾。”奶奶不紧不慢地说到。
“也好。”爷爷也同意了。
“嗯,谢谢奶奶。”叶映函挺高兴。
饭后,叶映函便给舅舅家打去电话。
“喂。”风铃般清脆的声音,是潘滢滢。
“滢滢。”
“映函哥哥!”潘滢滢听上去很高兴,“映函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也记不得来看看我,是不是都把我忘了……我正想着明天去找你呢……”她又略带委屈地说道。
叶映函微微一笑,“没有,这不正挂个电话告诉你要去嘛。”
“啊?真的吗?现在就要走吗?”潘滢滢在电话那头都要蹦起来了。
“下午,先睡一会儿。”
“哦……那映函哥哥你快去睡吧,记得定闹铃哦。”潘滢滢迫不及待想见到叶映函,话都不肯多说了,生怕不当心误了时辰,叶映函就去不了了。
“嗯,记得告知舅舅和舅妈。”叶映函暗暗觉得好笑。
“嗯嗯,映函哥哥再见。”
“再见。”
叶映函放下电话,定好闹钟,便去躺下睡了。窗外枣树叶子反射出愈显清澈的光,直射到人心底,驱散角落的黑暗,蝉声虽不那么聒噪,却也是不绝于耳,让人不禁想起王籍的诗,“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这样的生活如此惬意,也难怪这些古人个个要去隐居了,只那时候媒体没这么发达,隐居起来自也鲜有人找得到他,现在却是不行了。隐居,无非是想停下来,寻找内心的宁静。每个人都会如此吧,在纷纷扰扰中,总不免有累的时候,那就不妨坐下来,读读书,睡个好觉,打扫打扫心房,也好放下担子,继续上路。
“叮铃铃铃铃铃—”闹钟响了。叶映函起身,去院子里洗了把脸。阳光映刻出他的侧面,棱角分明的轮廓闪烁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辉,更显俊朗,水珠从润湿的刘海滴下,平添了一丝洒脱,目光仍旧那么淡然,却又透着一份沉着、内敛。
叶映函走进爷爷奶奶的屋子,他们躺在竹藤椅上,一听见他来,就都坐了起来。
“要去了吗?”爷爷问到。
“嗯。”叶映函应了一声。
“快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行李我会给你收拾好的,等你回来,也该走了。”奶奶慢悠悠地说道。
“嗯……爷爷奶奶再见。”
两手空空的,什么也没带,舅舅早就告诉过叶映函,去他家的时候,别大包小包的,远了感情。他急匆匆地往公路上赶,路边栽着白杨树,走在树荫里,倒也不觉得热。到舅舅那里有三个小时的车程,算上杂七杂八的时间,估计还要再多出半个多小时。站在公路边,看着一辆又一辆车穿梭而过,叶映函只感到一阵恍惚,他突然想知道自己未来会在哪,是不是也像这样穿梭来、穿梭去,在这个世界里匆匆忙忙地生活……但很快他便转了念头,微微笑了笑,想到:“未来那么远,世事无常,谁又晓得呢?与其无端瞎想,倒不如顾好当下,也好过得踏实。”又等一会儿,车来了。
叶映函径直走到最后排靠窗的位置,付过车费,就转头看向窗外。每次坐公交车,他都会找这么个位置(如果没人的话),在最角落里也没人注意到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看车窗外的光景。
注视着公路上的标线向后驶去,路边的树也向后驶去,这时候灵魂总好像脱离出身体,心情莫名的平静。人就像这辆公车,一生都要不断地向前奔跑着,跑过童年,跑过少年,再跑过青年,跑过中年,最后跑过老年。时间只是场顽固的幻觉,废除时间的概念,所有的事物也都会不停地改变着,包括我们自己。可这世上终还是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存在着,看不见,摸不着,却与我们共存在每段时空,直到这一生结束。
这时车刚穿过隧道,叶映函的手机QQ便响了,潘滢滢发来了消息。
“映函哥哥,你到哪了?”
“刚过隧道。”
“才走到隧道啊……在车上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
“是吗,我都快无聊死了……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也没人陪我玩……”潘滢滢此刻正躺在床上,烦躁的翻来覆去。
“……”叶映函其实想安慰安慰她,但语言转换成文字,他就不爱发了。
“那映函哥哥你记得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哦,我要去接你。”潘滢滢也知道叶映函不爱网聊。
“好的。”
“映函哥哥一会儿见喽,嘻嘻。”潘滢滢突然就高兴了起来。
“嗯。”叶映函旋即放下手机。
终于,车子到站了。叶映函走出站口,四处张望着寻找潘滢滢的身影,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微微觉得奇怪,之前已经给潘滢滢打过电话了,她家离这虽然挺远,但顶多也就一个小时脚程,算起来应该早就等在站口了。“可能今天走的慢,还没到吧。”叶映函这样想着,于是边走边张望,可慢慢地却走出了车站。他不敢再走了,就找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站着。这时临近黄昏,太阳慢慢西下,余晖洒在一幢幢楼体上,整栋楼房变得金光闪闪、晶莹剔透;正值下班高峰期,车辆川流不息,人流也摩肩接踵,匆忙又热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还是不见潘滢滢的身影;他又给潘滢滢打去电话,却是无人接听,这让他开始有些不安;又等一会儿,他开始焦躁起来,本是站立着如雕像一般,现在却来回走动着,频率越来越快;走了一会儿,他又给潘滢滢打去电话,仍是忙音,令人窒息的忙音……这时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交通事故的场景,跟着又浮现出最近发生的一连串少女失踪案件,他又开始感到害怕,慢慢地手指不受控制在手机上按出了“110”,就号码刚要拨出去的时候,一声“映函哥哥”终于传进耳畔,那声音如风铃般清脆、悦耳,霎时间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心。只见人群中,潘滢滢两只手吃力地提着一大袋水果,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叶映函也赶紧朝着她跑去。
“映函哥哥,我……”潘滢滢气喘吁吁的,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映函抓住肩膀,前前后后仔细地检查,“映函哥哥?”,她被叶映函这举动吓了一跳。
“腿是怎么回事?”叶映函发现潘滢滢的左腿擦伤了,右腿膝盖还肿了,便问道。
“这个……我……”潘滢滢见叶映函对她这么严肃,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叶映函也察觉到了潘滢滢表情的异样,语气缓和了下来:“怎么还拎着一大袋水果?”他才注意到这袋水果。
“我着急赶路,不小心碰倒了路边卖水果爷爷的摊子,然后……然后就……”潘滢滢低着头喃喃地说道。
然后就买下来赔偿人家,耽搁了时辰,所以才来这么晚,原来如此,这么说膝盖也是那时摔肿的。叶映函明白了,他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竟然会想的那么可怕。
“映函哥哥,你是不是等了好久啊……”潘滢滢满脸歉意地说道。
说久,也不算久,只有将近半小时,但对叶映函来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仿佛这一生都要等过去……
“没有,我也刚到没多久,跟着人群刚走出来,就听到你的声音了。”叶映函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
“哦……”潘滢滢应道,她知道叶映函在骗她,但没说出来。
“水果给我吧。对了,你手机呢?”叶映函伸出手。
“手机?手机在家里呀,怎么了?”潘滢滢说着把水果袋递给叶映函。
“没什么,刚才打你手机没人接。腿还疼吧。”叶映函随即又问道。
“嗯……”
“来,我背你回去。”叶映函蹲下身子。
“嗯,嘻嘻。”潘滢滢毫不客气地趴在叶映函的背上。
前面不远处有个诊所,叶映函把潘滢滢背到那里,给她膝盖包扎了一下,又让她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拖着肿胀的膝盖,还提着一大袋水果走了那么远的路,他想想就觉得心疼。
等走出诊所的时候,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映函哥哥,我重吗?”潘滢滢问道。
“还好。”
“映函哥哥,你真好……”潘滢滢趴在叶映函背上,心里暖暖的。
叶映函微微笑了笑。
“映函哥哥……”
“嗯?”
“如果你累了,就把我放下来,歇一会儿再走。”潘滢滢这时迷迷糊糊的,仿佛快睡着了。
“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行人渐少,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拉长了兄妹俩的身影……
叶映函毕竟也不是大力士,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是到了舅舅家楼下。
“映函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潘滢滢看叶映函累得够呛,早就想下来了,但叶映函一直不肯。
“嗯,小心。”叶映函慢慢把潘滢滢放下,扶着她走进电梯。
舅舅家在二十六层,临近海边,从窗子向外望去就能望到大海。
“在想什么?”叶映函看潘滢滢靠在电梯上,低着头闷闷不乐的,便问道。
“我……嘻嘻……”潘滢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在想一会儿回去该怎么跟爸爸妈妈交待,少不了又得挨顿批评。“还好有映函哥哥在。”她偷偷看了眼叶映函。
“叮呤”,叶映函按响了舅舅家的门铃,潘滢滢这时也不要他扶了,自己躲到他的身后。
“来了来了。”是舅妈的声音,“呦,映函啊,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我和你舅舅回家一看滢滢不在,就知道她去接你去了。”舅妈一打开门就说到。
叶映函笑了笑。
“哎,滢滢,你躲在你哥哥身后干什么?”舅妈忽然又发现了躲在叶映函身后的潘滢滢。
“妈……”潘滢滢露出头来,腿依旧藏在叶映函身后。
“有什么话进来说!”舅妈说完刚要转身,眼睛却又瞥见叶映函提着一大袋水果,忙又责怪到:“这孩子,不是告诉过你别拿东西来嘛,真是……”
“妈,这是我买的……哎呀,你先让我们进去吧!”潘滢滢实在受不了母亲的唠叨了。
“你买的?对对对,快进来快进来。”舅妈有些惊讶,顺手接过水果,转身走了,叶映函也掺着潘滢滢进去。
舅舅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叶映函进来,赶忙站了起来,说道:“映函来了,这段日子又长高了,还变俊了,好,好啊!哈哈哈!来,坐!”说罢他又看向潘滢滢,“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坐下!”
看爸爸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伤,潘滢滢心里正乐,于是赶紧跑去坐下。
这时舅妈放下水果,从厨房里出来,见潘滢滢跑起来一瘸一拐的,便瞅向潘滢滢的腿,只见到膝盖处包着厚厚的纱布,忙责怪道“你这腿是怎么了,出去玩不会注意着点吗,都这么大个孩子了,什么时候能省省心……”
“妈,我……”潘滢滢刚才还幸灾乐祸,现在又支支吾吾地心里直打怵。
“舅妈您不要责怪滢滢了,她这是着急去接我,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水果摊,搞成这样子的。”叶映函替潘滢滢解释道。
叶映函一讲情,舅妈语气便温和了一些,“我说你怎么还知道买水果了,哎呦,看看这伤得。”,她说着走过去查看潘滢滢的伤势。
“妈,我没事,映函哥哥背我回来的;你去做点饭吧,我们都还没吃饭……”
“什么,还没吃饭,怎么不打辆车呢,真是……”舅妈又唠叨起来。
“这孩子,毛手毛脚的,要不是映函在这儿,看我不说你一顿。”舅舅也生气道。
“爸……”
舅舅没理会潘滢滢,只对舅妈说道:“快去准备点饭菜,映函背这一路想也都饿了。”
舅舅一说完,舅妈就起身进了厨房。
吃过饭,四个人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映函,快开学了吧,什么时候走啊?”舅舅突然问道。
“三天之后的车票。”
“车票?坐车时间那么长,多累啊,怎么不先告诉我,我给你订个飞机票。等回来时候一定告诉我,我给你订票。”舅舅又说道。
叶映函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挺喜欢坐车的。”
“……这样啊。不错……不错……”舅舅想起了叶映函的母亲,她也很喜欢坐车。
“孩子转眼就长大了,我们不知不觉就老了。”这时舅妈感慨道。
“没有没有,妈您永远年轻漂亮。”潘滢滢抢着说。
“这孩子,就是嘴甜。”舅妈被夸的直乐。
“嘻嘻。”
“看这长的,跟潘慧越来越像了。”舅妈看着叶映函,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
“妈!”潘滢滢生气起来。
舅妈突然反应过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舅舅一声不响地起身,进屋去了。
“没事舅妈。”叶映函说。
“哦,哦,也不早了,那你快去睡吧,这儿晚上风大,盖好被子,别着了凉,滢滢,一会儿拿床被子给你哥哥。”舅妈满怀歉意地说完,没等叶映函他们答应,也进屋去了。
“映函哥哥?”潘滢滢小心地问道。
叶映函笑了笑,说了声:“赶紧睡吧。”说罢也起身走了。
潘滢滢给叶映函拿了床被子,随后一瘸一拐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她大致知道些过去的事。
潘滢滢的奶奶很早就过世了,之后她的爷爷开始酗酒,总是殴打潘慧(叶映函的母亲)。后来有一天,潘泽带着潘慧离家出走,于是两兄妹开始相依为命。潘慧那时候十二岁,潘泽长她八岁,他从家里偷来一些钱,加上后来打工,另有些小偷小摸,攒起钱做起了买卖,本只为挣口饭吃,却不想越做越大,日子也慢慢好起来。由于潘慧十二岁辍学,潘泽便让她去到了艺术学院,潘慧与叶杨(叶映函的父亲),便是在那里认识的,潘泽开始反对两人交往,因为他看叶杨心高气傲的,害怕潘慧跟着他会受委屈。不过后来证明,叶杨也从未欺负过潘慧,但潘泽也从未待见过叶杨,惹得潘慧在中间颇有为难。出事后,他也想过把叶映函接到自己家抚养,但叶映函的爷爷奶奶没有同意,也就只好作罢。
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潘滢滢拿起一看,是叶映函打过的未接电话,足足有十几个。“映函哥哥一定等着急了吧……”潘滢滢放下手机,转过头看着窗外灯火通明,不一会儿就闭上眼沉沉睡去……
转眼间,两天过去了。潘滢滢一天到晚都跟着叶映函,连她的爸爸妈妈都看不下去了数落她,可她也不肯离开,叶映函也并不介意。只要有叶映函在,潘滢滢就会觉得很安全,当然了,要是叶映函遇到什么麻烦,潘滢滢也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他。兄妹之情,从出生的一刻起,便已经成为命中注定。
“映函哥哥,要不我去送你吧,你就让我送你吧,好不好,好不好嘛?”潘滢滢急切地求道。
“不行,你去了怎么回来?我可放心不下,再说,你也得上学去啊。”
“唔……我请假就好了,不会有事的,要不,让妈妈也跟着一起?”
“不行。”
“唔……”潘滢滢满脸不高兴。
叶映函没理会潘滢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海风透过窗子,吹拂着脸庞,远远望去,可以看到沙滩上乘凉的人,灯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海水在万有引力作用下,潮涨潮落。
“那映函哥哥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潘滢滢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等寒假吧。你在家里,有时间去看看我爷爷奶奶,也好陪陪他们。”叶映函说。
“嗯嗯,但就怕我去了会打扰他们的清净。”潘滢滢“扑哧”一笑。
叶映函良久没回答,他知道潘滢滢说的是事实,“去睡吧。”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到。
“唔……我想再待一会儿……”潘滢滢赖在床上不肯动。
叶映函微微一笑,过来坐在潘滢滢身边,“去睡吧,这么晚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国庆节你也可以去找我玩啊。”
“嗯……那映函哥哥晚安。”听叶映函说完,潘滢滢终于依依不舍地起身。
“晚安。”
第二天吃过午饭,叶映函就走了。舅舅本来要推去当天的事情送他,但被叶映函劝下了。潘滢滢一直跟着送他到上车,最后是被舅妈拽回去的。
回到家,并不算晚,但爷爷奶奶已经坐在饭桌旁等着他了,他一回到,奶奶便端上饭菜,准备吃晚饭。
“奶奶,今天吃饭怎么这么早?”叶映函莫名其妙地问道,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打声招呼。
“没什么,你爷爷和我今天想早点休息。吃吧,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好走。行李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去那好好照顾自己。”奶奶仍是慢悠悠的说道,从中听不出任何语调的变化。
“哦……怎么这么早就要休息?”叶映函又接着问到。
“吃饭吧,明早记得早起,我跟你李叔叔说好了,让他送你去车站,不用过来了,饭菜会给你留在厨房里。”爷爷看起来并不想说话。
“哦……”叶映函应到,“那你们要注意身体。”
回到房间,行李收拾的很是细致,叶映函想带去的都收拾起来了,桌上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些现金。叶映函坐在桌旁,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感觉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兴许每次离开一个地方,去到又一个地方,都如做梦一般。他把东西收好,便去躺下睡了。
天刚亮,叶映函就起了,胡乱找了点吃的,就准备去李叔叔家里,等着他去送自己。临走的时候,他向爷爷奶奶的屋子看了一眼,同时看了一眼那棵枣树。“再见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向故乡告别。叶映函刚关上大门,爷爷那屋的房门便开了,爷爷从里面走了出来,向着叶映函离家的方向,伫立良久……
火车开动了,叶映函靠窗坐下,静静地看着窗外,他并不知道,这一生可喜可叹的人世牵绊、风雨飘摇,正在慢慢地拉开序幕。铁轨不断向后飞驰,火车渐渐地越驶越快,超过光速,穿越时空,载着他驶向那遥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