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人静,风雨松林,净缈师徒救下糖葫芦,正要离开,忽然发现一个黑影,走到跟前,定睛一看,居然是金刚钻儿主任。
原来,这一天早上,金刚钻儿一脚把糖葫芦踢到树上,转身离了松树林,回办公楼去了。回到办公楼,一应杂事迎面扑来,手忙脚乱,头昏目眩,忙得一塌糊涂。
常言道:一忙就乱,一乱就昏。金刚钻儿居然把树上的糖葫芦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了。
中午休息,金刚钻儿累得不轻,离了办公室,回后山的宿舍午休。
金刚钻儿的宿舍是一间精致的小屋,他来到小屋跟前,刚要开门,突然打个哆嗦。
原来,门框上钉着一枚铜钱。
自古以来,铜钱就有镇宅的功力,民宅大院都将一枚铜钱钉在门上,不为其他,专为驱妖避邪。
此时此刻,金刚钻儿看见了铜钱,想起了“开元通宝”,想起“开元通宝”,就想起了教学楼前的青石台阶,想起了青石台阶,就想起了松树林;想起了松树林,就想起了树顶上的糖葫芦。
糟糕!
金刚钻儿心里一紧,怎么把这孩子忘了个干干净净!
再一抬头,天昏云暗,风雨交加,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迟疑,立马转身,跑回到校园,等到进了松树林,来到大松树下,仰望树顶,树顶上风摇枝动,寒风冷雨,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啊呀,妈呀,这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交待!”
金刚钻儿站在树下,越想越怕,越想越怕,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扑通”栽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风停了,雨住了。
金刚钻儿神清醒过来,正躺在净缈校长的禅房里,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好了!好了!醒来了,醒来了。”
金刚钻儿清醒了,满屋子的人都叫了起来。
金刚钻儿眨眨眼睛,见眼前有许多面孔晃来晃去,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噌”地坐起来,朝着人群里叫喊:
“糖葫芦,糖葫芦。”
糖葫芦个头儿太低,站在人们后面,看不清楚。净缈吩咐大家闪开,让智善智能把糖葫芦带到金刚钻儿跟前。
金刚钻儿见了糖葫芦,扑上去一把抱住,搂在怀里,“心啊”、“肝啊”乱叫一通。
糖葫芦在树上风吹雨淋,受尽煎熬,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被金刚钻儿一搂一抱,一哭一叫,反倒不好意思,劝道:
“金老师,您不必伤心,学生不是好好的吗?”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净缈见师生二人言归于好,放下心来,走上去拉住金刚钻儿的手,说道:
“请金主任在这儿慢慢休息,贫尼下山一趟,去去就来。”
金刚钻儿忙问:
“风雨交加,路途泥泞,匆匆下山,有什么要紧事呢?”
净缈未曾答话,眼圈先红了起来,呜呜咽咽,把窦宝斋窦掌柜去世的事说完,又说:
“窦掌柜有恩于馒头庵,贫尼要去祭他一祭。”
说完,叫上智善智能就要出门。
金刚钻儿跳起来一把拦住三人,说道:
“净缈校长,你等女流之辈,风雨山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如果校长信任,我代表您先去祭奠,校长改日再去不迟。”
糖葫芦听说金刚钻儿要去和宝斋,眼睛骨碌一转,附和着说:
“是啊,是啊,金老师说得没错,天上下雨,道路泥泞,净缈奶奶您就别去了。我家就在怀古巷隔壁,道路熟悉,就让我领金老师去吧。”
“不必,不必。”
金刚钻儿听了这话,摆手拒绝。吊唁祭奠,严肃庄重,屁股后面跟着个孩子,就像鼻子底下留得不是胡子,是条鼻涕,招人笑话!
净缈住持微微一笑说:
“金主任,孩子既然有这个意思,您就带他去吧,风吹雨淋一整天,也算是个补偿。”
说完,数了5块银元过来,用一张白色信封装好,交到金刚钻儿手里,又说:
“这是少许慰问金,请金主任转交窦宝斋。金主任速去速回,明天还要上课呢。”
金刚钻儿接过慰问金,带上糖葫芦,出了禅房,别过净渺,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儿往黄金山下去了。
金刚钻儿在前,糖葫芦在后,小雨霏霏,一路顺风,心情格外愉快。
二人毕竟是道上弟兄,手足情谊,松树林的那点子误会,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路上,金刚钻儿有说有笑,有问有答,少不了又说到了钱上。他先从秦始皇的“统一货币”说起,再说汉武帝的“五铢钱”,唐高祖的“开元通宝”,宋元的“银锞子”,明清的“票号”,一直说到袁世凯的“袁大头”,******的“金元券”,哩哩啦啦,没完没了。
糖葫芦听得高兴,听得兴奋,一会儿拍手大笑,一会儿感叹唏嘘,打心眼儿里佩服金老师的学识。
有道是:话长路短,话短路长。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怀古巷。
这会儿,正是掌灯时分,巷子里花圈挽幛,铺天盖地,白花花一片就像降过大雪一样。
金刚钻儿二人下了自行车,走到窦宝斋的门前,窦宝斋大门虚掩,人进人出,吊唁祭奠,十分混杂。
糖葫芦一溜小跑,跑到门口,大声呼喊:
“馒头庵小学金主任驾到!”
话音刚落,几个伙计从门里跑来,为首的那人尖嘴猴腮,两眼红肿,哑着嗓子说道:
“百忙之中,前来祭奠,窦宝斋同仁诚惶诚恐,感激不尽。鄙人焦全,领二位前去灵堂祭奠。”
金刚钻儿递上慰问金,说道:
“事出突然,倍感震惊。馒头庵小学净缈校长原本要亲自前来祭奠,因为路途泥泞,行动不便,金某做个代表先来一步。”
“本人姓唐,名虎鲁,是金主任的贴身随从。”
金刚钻儿的话刚落音,糖葫芦凑上去做了个自我介绍,又说:
“金主任是馒头庵小学的教导主任,教育学博士,学校里除了净缈奶奶,金主任坐第一把交椅。”
焦全双手接过慰问金,说道:
“金主任亲临祭奠,窦宝斋不胜荣幸。净缈校长对小店格外照顾,情同老母,恩重如山。窦掌柜生前多次说起,感激不尽呀。”
“哪里,哪里,窦掌柜正直豪爽,为我馒头庵小学建校立下汗马功劳。突然走了,实在可惜啊!”
焦全听了这话一阵心酸,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
说话之间,三个人已经进了上房。上房里设了灵堂,灵堂上香烟缭绕,哀乐声声。灵堂中间挂着窦掌柜的遗像,遗像两侧挂着一幅挽联,前面堆满了鲜花,气氛肃穆庄严。
上联:
窦公又携珠宝去,
下联:
不知卖入谁人家。
横批:
一生奔波
金刚钻儿看了挽联,心生悲哀,窦掌柜一辈子辛苦,不停奔波,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祭奠过后,金刚钻儿把焦全拉到一边,悄悄打听:
“窦掌柜得了什么急病,去得如此突然?”
焦全摇摇头没有答覆,向金刚钻儿使个眼色,径直往隔壁的书房去了。金刚钻儿会意,拉上糖葫芦跟了进去。
焦全吩咐伙计上茶,上好茶,伙计退了出去,焦全关上房门,开口说道:
“窦掌柜并非病故。”
金刚钻儿惊问:
“不是病故,为何去世?”
“自杀身亡!”
焦全说完这话,长叹一声,转脸仰望窗外,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窗外,风雨已停,夜色浓重,空中一片灰暗。
金刚钻儿听了这话,就像当头挨了一棒,实在不敢相信。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此话当真?”
焦全抹抹眼泪,点头答道:
“丧中无戏言,小人不敢胡说。窦掌柜的确是上吊走的,警察局有人来过,已经鉴定确认。”
“窦掌柜生前有什么交待吗?”
“噢,多亏金主任提醒,险些忘了。窦掌柜有一册帐本放在桌上,象是要交给净缈校长的。”
焦全拿起桌上的帐本,递到金刚钻儿手里。金刚钻儿接过来一看,帐本上写着《馒头庵珠宝明细帐目》几个大字。
金刚钻儿接过帐本,更加悲伤,正要细问,屋子里呼啦啦进来了一群人。金刚钻儿不便逗留,说声告辞,拉着糖葫芦,别了焦全,离了窦宝斋,回黄金山去了。
路上,山空夜静,云雾漫天。
金刚钻儿和糖葫芦匆匆赶路,一路无话,等回到馒头庵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淡淡的曙光。
馒头庵里,香烟缭绕,木鱼声声,净缈师徒已经起床,正在禅房里打坐念经。
金刚钻儿推门进去,不敢隐瞒,将窦掌柜自杀的消息如实告知,又拿出《馒头庵珠宝明细帐目》交到净缈手里。
净缈接过帐本,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糖葫芦见净缈奶奶哭得悲伤,上前拉住净缈奶奶,刚要劝劝,智善红着一双眼睛走过来,说道:
“孩子,不必劝她,让奶奶哭哭也好”。
说完,又从净缈手中拿过帐本,交给了金刚钻儿,说:
“金主任,此物不宜放在此处,触物生情,悲哀伤身,还是金主任保管为妥。”
金刚钻儿点点头,接过帐本,默默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