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观澜一看到浅凝就想起了自己已逝的妹妹。观澜的父亲本来是楚国棘阳的官吏,好儒家之道,后遭变故,观澜父母被杀,观澜只得与妹妹观海相依为命,流浪江湖。两人终于辗转投入墨家门下,有了一个安栖之所,观芷却因为终年奔亡,得病而死。
战争而死,饥饿而死,生病而死。死亡,总是乱世的标志,任谁也不能例外,而死亡刻在人心中的伤痕,每个人亦不例外。
想要减少死亡,那就只有和平。巨子总是讲“兼爱”、“非攻”。而想要实现和平,就必定要统一天下,而一统天下又必定要战争。用战争来达到“非攻”,看似矛盾,事实上却又如此。而如今这乱世,人们自然内心渴望“非攻”,而天下统一之时,即是墨家衰落之日。天下统一之后,应该实行“非攻”。可是墨家注定于统一者的统一大业上没有任何帮助,自然墨家的主张不会被统治者采用,那时候墨家衰落,虽然他的主张的确是和平年代所必须的。这些问题,观澜一直在想,可是从来也没有问过巨子,因为他明白巨子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一种大义和悲壮。
浅凝自然不会想到这些问题,浅凝最关心的是燕国的战事。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观澜有时候也会安慰她。“依我看,燕国不至于会一次就灭亡了。”
“你怎么知道?”
观澜并不知道,观澜知道的是如今燕国内政更加混乱,燕太子平反对想过子之,反而被子之所杀,齐军已经围城半年有余,而其余误国却是隔岸观火,谁也不想此时此刻与兵锋强盛的齐国一争长短。可观澜又怎么说这些呢?观澜只能安慰她说:“如今齐国强盛,已经远超其余六国,如果任其吞并燕国的土地,那其余五国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们一定会派兵救援燕国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浅凝半信半疑。
“真的,当然是真的。”观澜也有些动情,自己也有些相信自己的安慰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总是要保护一下她。这是观澜的想法。
“好了,不要整天想着这些伤心事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观澜说罢,就拉着燕心的手,跑了起来。
百草谷处于魏国和楚国的交界处,魏国和楚国本多是千里沃野,只在交界处有几座山峰,也恰巧成为两国的界碑,百草谷正是处于南北分界处,此地既有北方之草,又有南方之花。而百草谷即为墨家之地,两国也不甚辖制。百草谷东面有一处断崖,而断崖之顶长了一颗参天大树,树冠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就若同一柄大伞遮住了整个断崖,观澜就是要带燕心来此断崖之上。
百草谷的断崖二百余丈,两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在山间的小道上向上攀登,到达崖顶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夕阳西下,昏黄的光洒在两人的身上。
观澜手摸着这一颗参天古树,对燕心说,“你看这是什么树?”
“杨树,在山下我还以为是松柏之类的呢?”
“杨树,平凡又不平凡的杨树。世人常言松柏之坚毅长青,喜爱楠木之金贵少见。可支撑千万人家是杨树,长在千家万户门口为其遮阴,杨树的枝干为栋梁,杨树的枝叶和树根为柴禾。你说杨树是不是很伟大?”
“这样来说的确如此,可是我们王宫之中没有杨树。”
“因为杨树太平凡,只为大多数底层民众所用,浅凝你可知这一株杨树有什么独特之处?”
“你说来听听。”
“平常的杨树只长在土壤之中,而这棵树却长在了山顶,历经千年的风雨,如今已经高达十余丈,树干无比的坚硬,刀斧不入,你说这是不是个奇迹?”
“的确是。浅凝也手摸着斑驳的树干,山顶的风雨如同刀剑,千百年不断地砍在这树干上。”
“我听巨子说,每一个树都是有心的,它们每长一年,它们树干中的圈圈就增加一圈,巨子说这叫做年轮。无论世事如何,这一株杨树都在努力活下去,努力地增加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努力活下去,也应该相信奇迹,你说是不是?”
“是。我会一直记得你的话的,努力活着。你看远方的夕阳多美。”燕心露出了一丝笑容
天边的晚霞如同火焰般绚烂,世人敬畏的太阳此时如同明月一般温柔,没有月亮的冷清,只有温柔,这温柔的光洒在每一寸土地,温暖着每一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