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藤一猫腰,躲过钵大的拳头,抓住他的腰带一提一扔。吴公宝就如断线风筝,惯出三丈多远,来了个狗抢屎,啃了一嘴的泥草。
吴公宝“呸呸呸”吐出嘴中的泥草,甚是迷惑,且在兄弟面前露了大丑,更是恼羞,哪管得对手是个几岁的小女孩儿,嘘个唿哨,同几个混儿径围上小青藤,一阵拳打腿踢,好不凶恶。
老妇捶胸捣地大骂。美娘唬得目瞪口呆。
小青藤却公然无惧,在拳风脚影间绕来穿去,一对牛角辫儿摇摇晃晃,极是可爱。
几个混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哩,已被提的提,扔的扔,勾的勾,扫的扫,都摔趴在草地上,摸胳膊揉踝骨,哼啊哎哟的呻吟一片。
吴公宝瞪大了两个铜铃,震惊不已,但毕竟在江湖上混过几日,见小青藤老提自己的裤带,便若有所悟,一边解脱了衣袍,仅兜一条裤衩,露出光溜溜的一身横肉,一边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气势汹汹的迎上便扎,口里且恶道:“看你这小东西再拎我哪儿!”。
小青藤未料到此着,刹时有些慌羞,就乱了手脚,泥鳅般滑溜溜抓他不住,那左肩上竟被扎上一刀,碰着旧痛一般。小青藤粉脸儿猛然一变,展开五指闪电般抓向吴公宝。
只见一陣疾风扑面,眼前恰似闪来一道金光,忽然现出一只桌面大小的手掌来,吴公宝顿时吓得腿脚一软,扑嗵跪在地上。
那风过后,小青藤怒道:“屑小禹蚁却自不量力!再不滚,就和此树一般。”
话声未落,旁厢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桦树咯吱吱作响,枝叶纷糜,猛然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原来小青藤将掌力转了方向。
吴公宝仿佛中了邪一般,牙龈不停的哆嗦,裤衩里尿湿了一片哩,忽抛了匕首,发声惊呼,掉头逃窜。几个混儿也吃了惊吓,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小青藤拍拍手掌,扶起老妪来。美娘回过醒儿,望着折断的大桦树,惊问道:“青藤,这树是你打倒的?”
小青藤捡了木杖递给老妪,脆生生道:“是呀!”
“这要是打在那个无赖身上,岂不变成渣儿一堆了?”美娘道。
“却不是?只怪那无赖不识趣,动了我的旧伤,就一时怒了。若不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就是千百条性命也结果了它。”青藤气乎乎道。
美娘愈疑惑:“你竟有这般本事?说话的口气倒不似小孩儿哩。”
小青藤一时语塞,难以应话,讪然地搔搔首,极似天真。
“这孩子自山涧里捡回来,她爷便说她天生神力哩。”老妪柱着木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小青藤上了土路。
“只知她是捡来的,却不知怎的天生神力?说来我听听。”美娘颇觉蹊跷,拢紧了衣裳,搀扶着老人一路行去。
老妪微微一笑,携着孙女朝庄上走来,一边向美娘叙说起了小青藤的奇事。
******
谭家庄北头上有对穷夫妇,年岁甚高,膝下却无一丁半女。平日里夫妇二人捯饬几亩薄田度日。闲时节,那谭翁就上山打采些青藤编织草鞋,挣些盐醋钱。
那日哺时,谭翁采得两捆青藤,正用扁担挑着自山涧上下来,忽就听到一阵狼嚎声,直吓得冷汗飕飕。越近山腰越闻得真切,且那狼嚎声中仿佛夹着小儿的嘻语声,不禁毛骨悚然,头皮发炸。磨过一段山嘴,忽见到那番光景,顿唬得慌忙缩了身子在山石后,大气不敢喘出。
只见那垄脊巨石上蹲着一头恶狼、正用双爪不停扒弄着一个童儿。童儿的小脑袋分明就在狼吻之下摇动,两只小手尚在不停地扑腾。旁厢且有几只狼崽兀自戏嬉哩!
谭翁听到狼嚎虽碜人惊慌,但一来心地淳朴,二来思子心切,暗思:我今日若见死不救,这良心往哪儿搁?再活六十年又有何用?若打跑或打死了那畜生,救了娃儿,将来我夫妇二人岂不有个人儿养老送终?既是丢了这条老命,若救岀条小命也是合算!他那里拿定了主意,一股热血就冲上脑门子,遂取了柴刀将扁担一头削得锋尖,顾不得凶险悄悄的摸近去。
那头恶狼怎知有人敢来伤它性命?直顾着拨弄那童儿。不意谭翁已蹑手蹑脚摸到巨石的斜上角,寻个有利的地势,攒尽平生气力,将锋利的扁担尖头猛刺进恶狼的腹部。
恶狼突然遭到袭击,痛得嗷叫一声,跳踉开,回转身来,怒目而视,扁担尖兀自插在恶狼的腹部,倒拖着地上。
谭翁急跳到幼童跟前,举着柴刀护定道:“娃儿,快跑!”
那幼童原来是个女娃儿,眉清目秀,一脸稚气,浑身上下却是丝毫未损,正怔在那儿一动不动哩。
恶狼目露凶光,对谭翁嗥叫一声。谭翁舞动柴刀保护着女娃儿。
却是怪哩,那头恶狼刨爪竖耳,呲牙咧齿,却并不往前扑来。最后摇摇身,摆脱掉那条尖头扁担儿,领着几只狼崽,垂头丧气地往山林里钻去了。
谭翁松了一口气,再看那女娃兀自对恶狼挤眉弄眼,便诘责道:“你这个娃儿,怎这麽大胆,跑到这大山里来玩耍?若不是偏巧遇我撞见,怕你早被这畜生吃了去!”
女娃杏眼儿嗗碌碌转了几下,轻泣道:“我与父母走姥姥家,不小心半路遇上恶狼,吃了我父母,把我叼到这里来了。”
谭翁闻言,“啊吔”道声可怜,那泪便簌簌落下:“你家在哪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女娃亦挤出几颗泪来,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称并不知家在何处,且无亲人。
谭翁愈是疼惜,暗想:这是天意啊,见我夫妇老来无依,特送个娃儿来聊慰晚景荒凉。乃蹲下身抹拭了女娃眼泪:“娃儿不怕,日后跟着爷爷,虽是些粗茶淡饭,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女娃见谭翁舍身驱狼救她,言语又充满爱怜,想着红尘孤单、终日与野兽为伍,不由倍感温暖,便点头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