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闻言一怔:“我没什么瞒着你啊,怎么了?”
沈云城退后了一步,转头看向来时的路,一片黑暗,仿佛巨兽之口。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怪异的地方,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门口的封条上有警局的标识,说明这个矿洞不是自然废弃的,而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迫停止开掘。这让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条新闻,说是菰城某采石矿场因洞穴无故数次塌方造成多人死亡而被勒令停止开采。菰城本来就不是有丰富矿藏的地方,周边的开矿场也很少,再加上进来时看到的封条,这不得不让我猜测,这个矿洞就是新闻上说的那个,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万一再有塌方,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齐清愣了一下,然后宽慰道:“我当时打听的时候也没人跟我讲这个,所以云城你说的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你也说了,是几个月前的新闻,我想要是塌方,这点时间也早该结束了,而且你看,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封条已经被破坏了,这说明这个矿洞废弃之后仍然有人进来过,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就去看一眼,看完我们就走。”
沈云城考量了一下齐清的话,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头:“行,那你动作快一点,要我说,什么法器不法器,全是骗人的,要真有这种东西,还会放在这里让你偷摸过来看?早就被人取走或者上交给国家了。”
两人再度确认四周无人,于是绕过拐角,向里面走去。灯光昏黄却又显得格外明亮,把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衬托得更加黑暗。两人来到那堆碎石前,碎石之上果然是插着一柄宝剑,这柄宝剑通体幽绿,剑锋隐藏在剑鞘里,看不见是否锋利,剑柄和剑鞘看质地应该是青铜,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一件东西,实在是让人觉得怪异至极,又仿佛有些微凉风吹过脖子,吹进心里,忍不住想要缩一缩身子。
“看这质地,什么法器不法器的我不太清楚,国宝倒是有可能的。可是既然发现了,怎么就没人取走它呢?”沈云城嘀咕了一句。
齐清却仿佛没有听见沈云城的话,他的脸上呈现出极度兴奋的表情,仿佛是多年渴求的东西终于摆到了自己面前,并且是唾手可得。他靠近碎石堆,靠近,再靠近,然后伸出手去,想要把这柄剑从剑鞘里拔出来。
忽然,从两人的身后,从被衬托的格外黑暗的黑暗中,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如果你不想死,最好就别去碰它。”
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非常安静的环境里,去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给人造成胆战心惊的感觉。
齐清和沈云城几乎是下意识地异口同声喊道:“谁?”然后同时转身看向身后,齐清由于用力过度甚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两人明明是确认过这里没有别人存在的。
只见一个青年从两人刚才经过的拐角处走出来,慢慢地走进这昏黄灯光笼罩的范围里,走进两人的视线里。这是一个和沈云城齐清年纪相仿的人,留着平头,面色看上去很平和,身上套着一件白色长袖,双手隐在袖口里。个子大概接近一米八,显得略略有些消瘦。他走到两人面前,步子不快也不慢,非常地从容不迫,眼睛扫过沈云城,再扫过齐清,最后落在那柄剑上。在那一刹那,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嘴唇用力地抿了抿,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你是谁?”齐清的情绪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恢复,问的话都带着颤音。
沈云城慢慢退到齐清身边,把这个青年看着。
那人重新将视线转回到齐清身上,凝视了几秒,然后开口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才救了你一命。”说着指了指齐清身后,“这把剑,沾的血太多了,你拿不了它。”
齐清一脸的不信:“你到底谁啊?怎么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这把剑说穿了不就是件古董,我怎么就拿不了了?”
那人闻言似乎是笑了一下,不过嘴角扯的弧度太小,让人几乎看不出来。他说道:“这把剑可不仅仅是件古董这么简单,更是一柄大杀器,它身上沾的人命数不胜数,没什么本事的人,只要一碰它,就离死期不远了。”他说罢靠近了几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项楚,项羽的项,楚国的楚。二位能知道这里有这件东西,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最近发生的几起溺尸案和这把剑有莫大的关联吧。也希望你们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这里,这件东西不是你们可以碰的。”
沈云城一下子脑筋没有转过来,他转头低声问齐清:“溺什么?什么溺尸案?”
不过这么安静的地方,一点点声响都能听得很清楚,那青年显然是听见了沈云城的问话,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玩味:“苕溪河里淹死了四个菰城有名的算命先生的事情,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你居然不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沈云城说到一半,脸色忽然一变,“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苕溪河里淹死的四个人,都跟这把剑有关系?”
“据说这四人身前都曾经来看过这把剑,回去后不到一星期就都跳河死了。”一旁的齐清忽然说到,声音有些苦涩,“云城,对不起瞒着你,因为我知道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你是一定不会让我来的。我来这里,也不仅仅是想见识一下这件东西,更是想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来看这把剑,又为什么会跳河自杀。”
“你!”沈云城正想发怒,却被那自称项楚的青年打断了,只听他冷笑了一声道:“自杀?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自杀?他们早就死了,跳进河里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这把剑太过于凶戾,道行浅薄的人碰到它,就会被立刻冲散魂魄,只剩下一具皮囊,过不了几天就会断气。”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既然想知道这件事的原委,我可以告诉你。当时挖矿队在这里施工,挖到了这把剑以为是挖到了古董,就想要偷偷拿出去卖掉,谁知道买家还没联络上,当天晚上就断气了三个,包工头以为是撞了邪,就请了一个先生过来看看,那个先生倒有些眼力,知道问题出在这把剑上,可惜有眼力没实力,自己也成了这把剑下的亡魂。包工头一看事情闹大了,只能报告给上面,施工队高层处理不了,只得把这个矿草草封了了事,但是风声已经传出去了,所以有几个胆大不怕死的偷偷溜过来看,结果一个侥幸的都没有。如果不是我刚才制止地及时,你就会是跳进苕溪河里的第五个人了。
齐清听到这里脸色煞白,身体不自觉地离这碎石堆远了几步。
“可是你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恐怕你不仅仅是为了来提醒我们不要碰它这么简单吧。”沈云城盯着这个人道。
“当然,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我是来取走这把剑的。”青年再度把视线转移到这把剑上,他慢慢走过去,穿过齐清和沈云城,稳稳地伸出手,作势要握住这把剑,然后把它拔起来,齐清和沈云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距离剑柄分毫的一刹那,他却忽然停住了,这个动作凝固了几秒,然后他慢慢收回手,转过身,后退几步,视线平抬,注视着他刚才走过的那黑暗中,眉头微微皱起。注视了几秒,然后开口道:“真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来,既然来了,还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黑暗中传出细微的脚步声,间隔非常均匀,走的非常平稳。然后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来人是个中年人,看不出具体岁数,体态均匀,不胖不瘦,一身黑色衣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应该是个非常严谨的人。他也不说话,一步一步,无视了齐清和沈云城,甚至无视了项楚,他走到碎石堆前,打量了一下这把剑,然后什么言语都没有,伸手就向剑柄抓去。可是一旁的项楚哪能让他这么容易就得逞,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就已经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那人眼神瞄了一眼项楚,没有说话。
“世事轮回,当年你们既然弄丢了这把剑,就不配再拥有了,我看还是让我们来保管吧。”项楚沉声说道。
那人被项楚握住了胳膊,也不挣脱,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两人这个动作僵持着,仿佛有几个世纪般漫长。
“项家的小子,怎得现在都如此放肆?”又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出。齐清和沈云城觉得今晚是怎么了,那黑暗仿佛是个巨大地容留所,不断有人从里面出来。
这也是个中年人,看面相比较显老,估计四十有余,穿着平常,面相也很平常,头发有些乱遭,和刚才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体态略瘦,脚步踏在地面上没发出什么声音。他从黑暗里走出来,视线先是在齐清和沈云城身上停留了片刻,显然是很意外居然这里还有其他人在,然后才把视线放到了那僵持的两人身上。
“项家小子,你不好好在青云山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当年你的祖先没有拿到这把剑,就表明此物和你项家无缘,你现在还来凑什么热闹?”这人语气有些玩味。
项楚看到这个中年人,瞳孔微微一缩,那一刹那显现出非常忌惮的神色,旋即又隐藏了起来,做出非常恭敬的表情,他收回手,略略对着来人低了低头道:“原来是姚先生,许久不见难为您还记得我,既然您发话了,那我作为小辈,怎么敢不遵从您的意思。我这就回青云山。”项楚把“发话”两个字咬的略微有些重,字里行间透露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的语气。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多做停留,眼神再度扫过那把剑,然后快步走进了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这个被称作姚先生的中年人显然是并不在意项楚的不满,他目送项楚离开,然后把视线转到齐清和沈云城的身上道:“两位也是为了这把剑而来吗?”
他的眼神笔直并且有神,仿佛能照进人的心底,看得人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不是,我们,只是好奇来看看。”齐清把下意识地眼神扫向地下说道。
“恩,那既然已经见到了,你们就回去吧。”姚先生也没有多余的话,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难以生出抗拒之心。
齐清和沈云城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知道再难呆在这里,虽然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可是也只得离开,沿来路返回。
姚先生看着两人离去,才最后把视线放到这把剑上。
他走过去,把这把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太阿倒持,天下将乱呐。”说完伸手一把握住剑鞘然后用力一提,将这把剑拿了起来。
“你不该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旁边那与项楚僵持的中年人忽然开口道。
姚先生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只是把剑递给了他,然后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