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古钟响起,似有万古,厚重悠长。
雨雾缭绕,烟云不散,聚散往复,长此不歇。
浓浓雨雾中,影影绰绰一座大山,虽不是极高,却也绿意充沛,郁色葱葱,远远望去,一尊极高的佛像坐于其上。
佛像高约几十丈,宽约十几丈,中指长度三四步,极高大,极雄伟,全身金色粉饰,面相温和庄严,双目含笑,面庞圆润,耳垂及肩,双手上下覆盖,做一禅定手印,盘膝坐立,背靠一面极高的崖壁,崖壁左侧,写着两个红色斑驳古字,古佛。
佛像之下,数不清的古老院庙坐落,参差有别,错落有致,中间一座大殿,气势宏伟,恰好在古佛的禅定手印之下,隐隐沧桑古意,周围庙宇庭院环绕,大有众星拱月之感,加上烟雾缭绕不散,更加显得肃穆庄严。
大殿之前平整青石广场,稀稀落落的几个灰衣僧侣,打扫不断落下的落叶,神色淡然,山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引得僧人驻足倾听。
抬头望去,便可看见几十级青石台阶,延伸至殿门前,殿门之上,一块黑色大匾,上面三个金色大字——古佛殿。
殿内。
一尊与古佛一般模样的佛像坐立正中,香雾环绕,阵阵檀香。
柳生出了苍梧山,已是有了半月,从苍梧山朝西南一路行了五百里。
至云雾峰,气温变暖,不见秋色,倒是有大片树木和连绵小雨。
站在山门前,柳生抬头望去,灰色石阶一直延伸到脚下,山门似是笼罩在浓雾之中,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从柳生身边经过,淡然一笑。
这座寺庙已经传承了近千年,无论是谁,看见它的第一眼都会为这雄浑的气势感到惊讶。
柳生在苍梧山二十三年,身高已是成年,一头黑发自然搭在身后,挽了一个结,一身黑衣,更让他如一个贵族的翩翩公子。
只是在旁人看来,这少年显得有些瘦弱,似那一介文弱书生。
柳生抬脚踏到第一级石阶时,忽觉肩膀一沉,似有百斤之物压在肩头,柳生皱眉,不以为然,抬脚第二步,肩头更加重了一分,柳生晒笑,抬脚第三步。
柳生凭借自己强悍肉身一步一步朝山门走去,石阶在身后越来越来多,他肩膀的压力也是越加的重,来往香客看着一步一步谨慎费力前行的柳生,皆是一笑,这少年郎也未免太过瘦弱了吧。
柳生心中叫苦连连,看着两旁的行人不断经过自己身旁,走进山门,心中别扭,就连小孩和老人都比他走得快。
柳生走到第九十九层石阶,突然闷哼一声,肩头压力骤然增加数倍,饶是柳生肉身强悍,也不敢硬抗,门口阵法隐隐波动,柳生一股戾气猛然释放,衣衫猎猎作响,周围香客急忙散开,躲避突起的大风。
柳生眼前,只剩最后一道石阶,前九十九层都是他凭借身体来扛那恐怖压力,令人咂舌,猕猴本是妖,身体强悍,加之柳生修炼,已是筑基期修为,一般的驱妖阵法对他无用。
柳生极其缓慢抬脚,像是石牛入泥,万般无形力量缠住自己双腿,难以动弹,每向上抬起一分,力量便增加一倍。
众人看着怪异的柳生,不敢出声,柳生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劈啪作响,隐隐有细小伤口裂开,血丝渗透出来。
当柳生的脚离石阶还有一指距离就要迈过去时,身体已经达到最后的负重,他双手掐了一个法诀,轻喝一声,“起。”
抬起的那只腿渐渐升高,身上的压力也渐渐变小,柳生咂咂嘴,道:“师父教的大荒经还真是不一般,这‘担山’一法果然有用。”
大荒经,是菩提给柳生的修仙法诀,在他炼气前中后三个时期,老道分别教了他三种神通,担山、搬运和寄杖。
担山,肩头可以扛起一座山脉;搬运,无论大小,隔空摄取移动;寄杖,身形随意隐入周围木属性物件,每一种神通妙不可言,但柳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师父会在每个境界阶段,给他一种神通,看似无用,却又神奇无比。
以功法衍生神通,这是师父告诉柳生大荒经的神奇之处。
柳生用担山之法缓解了肩头压力,气势再次高涨,一脚塌下,溅起水珠无数,第一百层石阶,被踩在脚下,生生裂开道道缝痕,悻悻然看了一眼周围的香客,道:“修行,修行。”
众香客见过一路跪拜的修行,这般修行倒是少见,摇头散去。柳生抬头看着山门匾额,舔舔嘴唇,道:“般若寺?这名字倒也大气。”
柳生想起师父教导佛家学说时,提到过般若,此为佛家一种无分别的智慧表述,大乘佛教称之为“诸佛之母”,分为世俗谛和胜义谛,一为世间万物皆可言语表述,求因果轮回,一为不可表述,见性之后安性,只是不知这般若寺求的是不是世俗?
柳生摇摇头,想起杳无音信的师父,心中怅然。
柳生走进寺内,被那浓浓古气吸引,感受着古寺的气息,心中甚是平和,他不往正殿走,偏走极少香客的小路偏僻之地,不多时,便看见了那尊极高古佛塑像。
不知为何,看见那尊古佛的模样,柳生心中没有跪拜的冲动,反而有些淡淡的不舒服。柳生摇头,道:“师父是道家,我自然也是道家,难道与佛宗天生不和?”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身后传来,柳生一惊,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了一座小院,院中生着些许古树,正中一棵古树粗大高密,树下一间破旧房屋,周围空旷无一物,声音正是从屋中传出。
柳生走到屋前,作揖道:“大师,还请出来说话。”
“少年郎为何到此?”
“不知道。”柳生真不知,自己只是随便行走。
“有缘人,自是如此。”
“有缘人?大师莫不是弄错了,在下并不信佛。”
“信与不信,说辞罢了。”
柳生听不得这些弯弯绕,道:“大师还是出来说话,给我讲讲这是谁?”
“佛祖。”老僧双手合十,极为虔诚。
柳生道:“佛家修行吗?”
老僧一愣,道:“佛家自是修行,求得圆满正果,飞升西方极乐。”
“成仙?”
“成佛。”
“有何区别?”
“成仙凶恶,成佛慈悲。”
柳生茫然,道:“这成佛倒也是累。”
“何意?”老僧语气警惕起来。
柳生朝古佛慢慢走去,道:“你这和尚倒是清净。”
“不要过去。”老僧忽然出言阻止。
“为何?”
“退开。”
柳生不听,复又向前一步,想要逼那老僧出来。
“少年郎。”
正屋木门突然大开,一道褐色身影猛的飞出,迎面就是一掌。柳生心惊,将怀中白狐扔掉,急忙应战,道:“老和尚,我没惹你,为何打我?”
那老僧自是不顾柳生询问,转眼已是几掌击出,打架这种事,自是不用教的,柳生灵敏躲避,寻找机会,来上一拳,柳生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多硬,这凡人自是禁不住的。
可是褐衣老僧招招似要取柳生的性命,不留后手,柳生躲避不及,胸口着实挨了一掌,打得恼了,开口骂道:“你这秃驴,好无道理,三言不到,就来打我,真是要了命了。”
“你不是青丘狐仙派来的?”那老僧突然住手,问道。
“什么青丘狐仙?”柳生一句说完,脚下一划,身影极快,朝那尊古佛塑像掠去。
那老僧大急,道:“少年郎,不要。”
话音刚落,只听“嗡”的一声震响,原本寂静的小院内狂风大作,屋前小池内的水似是沸腾一般,咕嘟作响,地面颤动不已。
柳生感到一丝危机,急忙释放气息,想要抵抗,哪知气息一出,一道道青光在地面流动,周围景物呼的一变,竟是一片雪原,寒风萧瑟,朔风猎猎,柳生感到极冷,凭他的身体,抵挡普通严寒根本不是问题,而此时竟是毫无办法,冷得瑟瑟发抖,脸上布满寒霜。
柳生动弹不得,复又景象一变,地下成了火海一片,岩浆流动,热浪灼热,柳生的眉毛都要被气息烧卷了。
如此往复变幻,柳生一冷一热,脑中一痛,昏昏晕了过去,在晕倒的那一瞬,竟是看见燃灯古佛塑像的面容微微一笑,似在说,“劫数”二字。
褐衣老僧看见院内情景,又惊又喜,复有担忧连连,柳生凭空消失,定是陷入了阵法之中,大佛之上蒙光波动,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屏障显现,让其显得越加威压,老僧急忙坐定,招来弟子。
那些弟子看见后院景象,也不言语,压住震惊,和老僧一起念起经来,一个个金色经文大字,渐渐融入地面流光之中,大佛之上的蒙光越加强烈,但气势在渐渐降下来。
慢慢的,院内恢复平静,古佛上面蒙光消失的刹那,柳生被凭空抛了出来,老僧飞起接住柳生,朝大佛脚下墙壁怒道:“不要妄想出来。”
“哼。”
一声冷哼传来,震得老僧身形一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昏了过去,众和尚急了,不敢言语,七手八脚将老僧和柳生带进了屋内。
此时院外走来一个白衣少女,十七八年纪,面色红润白净,丰腴圆润,很是好看。
她看不到任何的院落,也看不见任何的人影,只是一些大树长在此处,那白衣少女摇摇头,道:“难不成刚刚是幻觉?”
少女摇摇头,转身离去,待她刚走,一年轻青衣僧人出现在原地,道:“师父说的不错,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年轻僧人摇摇头,转身走进茅草屋去,众僧人看见走进来的年轻僧人,急忙起身,齐道:“见过叶禅师兄。”
叶禅凝目一笑,道:“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了,近日加强防范,莫要大意青丘狐仙。”
“是。”众僧人退去。
叶禅摇摇头,道:“师父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