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寂静，也很喧闹。
一个盛着大半杯红酒的透明高脚玻璃杯被猝不及防地砸在地上，伴随着明亮而清脆的碎裂声。悬在头顶上的欧式吊灯自顾自地闪烁着温和的并不刺眼的光芒，蓦然照耀上一地的碎玻璃片，却像是铺洒了满地的光影琉璃。
闪耀的光直直地钻进心里。
纸醉金迷的夜晚，少不了的觥筹交错。
地上碎片的不远处，一个中年的男人端着敬酒的酒杯愣在原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茫然地不知所措。而碎片的另一边，是一个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和一个穿着小礼服的年轻女孩。
男人长得很清秀，那张脸比起一般的女孩都要漂亮几分，二十六七岁的年龄，正是最吸引小姑娘的年岁，可是此刻的他，好看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眸子直直地看向斜靠着墙壁的女孩。眼神里有七分怒火，一缕心疼。
“宁雨熙！你还要继续？他已经这样了，你还坚持这些根本没人在乎的东西做什么！”男人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一点点的冷笑，生生地寒进了心里——可是偏偏，他的声音还是在颤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楚。
靠着墙的女孩抬起头来，从凌乱的刘海间凝神望着那个愤怒的男人。女孩的脸颊绯红，五官精致，虽说未施粉黛但还是透着别样的美，她明显已经喝了很多的酒，甚至连眼神都几经迷离，但却还是固执地支起身，不加理会男人的怒吼，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伸手去拿桌上的红酒瓶子——刚才的那杯，已经被某个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人砸碎成了晶体和碎片。
“宁雨熙！”男人快步上前，想去夺过女孩手里的酒瓶，迈了几步却生生地止住了步子，愣愣地看着她。
女孩手拿着酒瓶，低垂着头，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从眼角一点一点，缓缓地、缓缓地淌下来，连带着整个面部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落在男人的耳中，句句分明。
“凭什么你说是根本没人在乎的东西……我就是想替他守着……就算……就算连他都完全忘记了……我……我还是想一直这样……我帮你们都记着不行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变成呜咽的抽泣，但她还是忍着，眼泪像一串串珠子一样往下掉，嘴唇被皓齿咬出了一圈红印。
周围的人安静极了，大多都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令人惊讶的发展，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些什么。
现场沉默了很久，连女孩的抽泣声都几乎不可闻，最后还是男人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宁雨熙，半晌开口：“算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吧。”说罢，他转身叫来身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白雅，开我的车，送一下宁姐。”
白雅点了点头，上前怯怯地扯了扯宁雨熙的礼服：“宁姐，我们先回去吧。”宁雨熙抿了抿嘴唇，半晌抬起头来，眼眶还是红红的。
“好。”她忽然笑起来。
两人拿好东西，几步走到了门口。男人并不回头，声音传到宁雨熙耳边。
“从前你要等他，我也愿意等我的老朋友回来，于是我陪你一起等。但是现在，宁雨熙，你看清楚，他是顾诗城，不是我们要等的老顾。他走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宁雨熙的眼泪又生生地被逼了出来，白雅拉着她的手，回头嗔怪地看了男人一眼，和身边的人一起迈出了包间。
开车回宁雨熙家里的路上，她斜斜地靠在副驾驶座上，窗半开着，夜晚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酒意醒了不少，眼神望着夜色。很空洞，也很清明。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宁雨熙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完全冷静了下来，和刚才的女人判若两人。
白雅打着方向灯，不在意地笑笑：“没事，他们也都喝了不少酒，过了今天，大家都会忘的。”
“是吗。”宁雨熙笑了笑，“你也会忘吗。或者说，我们都能忘吗。”
白雅并不回话，车速渐渐慢下来，停在了公寓楼下。
宁雨熙并不下车，还是定定地看着窗外：“小雅。”
“嗯？”
“林总有给你讲过故事吗。”
“什么？”
“一个并不长，但是……很美好的故事。”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缓缓地勾勒出很浅、但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沉浸在回忆里所拥有的那种刚刚好的幸福感，在不知不觉间就蓦然漫过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