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卜神算》有卦: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任从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稳渡舟。
从饮仙楼出来,江别感觉无处可去,就想着,干脆随便找家客栈落脚。
才想起自己刚从塞北最大的客栈走出。而今夜装作案头书生、台上戏子的时间又有太过久长,似乎生了戏瘾,好像自此也坐下病根。
一时兴起,偏要凑句戏文来表达一下不可,搜肠刮肚才想出一句稍微比较切题的来:骑着驴找驴。
而自己此番入剑城,若说有事便就是件大事,若说无事也就当真无事可做。对于自己那头瘦驴,最终衡量后,决定还是打算在这有事无事之际,找找看。
说着,使了招飞蚤纵,恰如跳蚤般跃起,便落在附近一座矮房上,接着是一番番兔起鹘落。
大约过了婴儿吃一顿奶的工夫,江别已经临近西城门。这时,看到赵满仓赵官爷轮值西门,正在一个角落里打盹,竟然又生了“恻隐之心”,轻落在他身前,取出那精巧的小葫芦,倒出一粒丹药,如同昨夜。
做完这事之后,在巡逻的缺口,展开壁虎游墙,大约只费了南门宫商自斟自饮三杯酒的工夫,江别就爬上了城墙。
等他刚要跃下之时,突然听得身后兵器相击之声与喊叫之声大作,江别回头一看,在众兵士火把和长枪的包围之中,却是那个酒楼上见到的紫衣少年。
此时,那紫衣少年手里握的正是自己那把雌鱼剑,不知道是想起少年早先说过的话的原因,还是念及那把雌鱼剑以及雄鱼剑的下落,或者二者兼有,江别生平第一次有了管管闲事的冲动。
眼看着那些兵士身法并不高明,不知为何那紫衣少年一直不跃围而出,似乎有心要与他们斗法似的。
江别刚想去帮忙,又好奇这少年功力,一边城头观战,一边蓄积罡气随时可催动飞蚤纵下去援手。
眼看包围圈在慢慢变小,饶是那紫衣少年左突右闪,来回奔刺,身法灵动迅捷,已是将几个巡逻兵士刺伤,剑尖尚在滴血,却一直没有突围的迹象。
观察了一会,江别发现,少年剑尖刚刺入一个兵士,被刺者却并不招架,只是近前,好像寻死一般,但附近八人便会出枪同刺那少年,动作整齐迅速,只论速度,相较少年却大有不及,但不知那紫衣少年每每此时,却为何总要收剑回防。
火把映照之下,紫衣少年额头已有汗珠渗出,包围圈也越来越小。突然间,紫衣少年前后各有八柄长枪同时刺出,而此时以紫衣少年身法推究,他只顾得防守前方,已无暇顾及背后。
眼看此景,也不论那紫衣少年到底作何名堂,江别已纵身而下,顺手拔下城头一柄旗杆,运起罡气向紫衣少年身后八柄长枪砸去。
八柄枪有高有低错落有致,江别一击之下只砸落七柄,枪一脱手,七名兵士便双手抵住旁边之人。
江别见状不由得一惊,没想到只是寻常巡逻兵士修为竟已不简单。惊愕之余,拧身斜蹬,伸手去抓那余下的一柄,触手之时只觉得抓到一条火炭,可江别却并没有因此松手。
尽管江别已拼劲力气拦截,那柄长枪还是刺入紫衣少年后背。正在他愧疚之时,看到那紫衣少年前胸更有七柄长枪刺入,身前八柄长枪,他只击落了一柄而已。
自幼从师父和狩猎中练就临危不乱的江别,此时发现,前七后一,八柄长枪只是刺入紫衣少年体内一寸而已,再不能深入,而且并无鲜血流出。便猜想,其身着有护身的宝物,心略放宽。
只是这一迟疑,持枪在手的八人又将长枪刺来,此时身在阵中,江别才发现自己罡气受到很大的压制。
这时才明白,紫衣少年无法脱困的原因。但也已经了解,那紫衣少年应该也是个灵武双修之人,并且灵力与罡气应该初步有些融合了。
适才的拼斗,紫衣少年,仅靠着灵力带动部分罡气展开身法,又仗着利剑才支撑到现在。
看到紫衣少年并无大碍,便以灵力催动借影幻身,将八柄长枪的罡气全都移向幻身,那紫衣少年登时感觉罡气受到释放,顷刻间将众人刺倒。
这时,江别意识到,这些兵士单个的讲,怕并不厉害,甚至都没有灵力,只是这个阵法古怪得紧。不知何方高人指点,竟能以将众人罡气编织成网,又能压制阵内之人罡气。
若不是江别从阵外突袭,十六个人使起来,怕更是难缠。不由得,对这个阵法教习者感到好奇和钦佩。
而一旁的那紫衣少年,自从见到入阵的人后,脸上一直挂着笑。
这一十六人,已半数倒下,下一队正从不远处赶来。江别提醒到:“又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你走你的吧,我就是上不去,才找他们要钥匙的,他们不给还动手打我。”说着好像受到无限委屈一般。
“好,我带你上去。”说着双手拿住那少年双肩,刚要向上跃,只感到这紫衣少年出乎意料的沉重,也难怪他能将仙饮楼地板瞬间踏穿。口里便嘟囔了一句,“你,怎么那么重。”
“哼,我就是重了,谁要你帮忙了,谁让你搂我了……”说着脸一红,声音小了下去。
江别突然意识到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尽管隔着一道衣甲似的东西,他抓住一个确实是一个少女的肩膀,又感觉这好像很不妥,刚一撒手。
那少女却哭了起来:“说要带人家出城,又不带了,好不要脸……”
江别,左右不是。俯身捡起三柄长枪,以罡气发出,三柄长枪,阶梯式钉在城墙之上,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问道,“这下行了吧。”
“不行,就是不行。说带人家出城,又不带了,好不要脸……”
似乎,在江别这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一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无奈。
“好吧,得罪了。”江别伸手从地下不住呻吟的兵士身上,除下一条带血的长衫。
再一看,已不知他用什么手法,将那少女包了起来,另用一根长枪挑着。如同后人泼墨画里,布袋和尚用禅杖挑着布袋一般。自地到墙头,仅仅五丈,江别连用四次飞蚤纵,才上得来。回头看,被蹬踩过的精钢的长枪,都有了不小的弧度。
等出了城,奔走了两百余丈。江别将少女放了下来,从长衫中解出,发现少女眉毛竟然掉了一边,忍住笑,一手指着她,说:“你……”
“你,你什么你?”
“我……”
“又,我什么我?”
“看……”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
“嗯!”
……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请问姑娘名姓?”
“姑娘……谁是姑娘啊?我偏不跟你说……”
“那好吧,姑娘,在下承诺带你出来,现在已经办到,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在下、在下……在下江别……哈哈哈……”
江别听到这,脸红得简直可以与猴子的屁股拜把子了。确实,江别自己心里嘀咕自己,平素放浪洒脱,游猎杂耍,今日不过见了这么个让人头疼,并且连真面目都不知的姑娘,竟然卖弄戏文到如此地步。真是人生一大笑事。
“在下……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我有事,先走了……”
“你能有什么事,是不是要找你的毛驴啊?”
“你怎么知道?”
“早上,你一放出城,我就逮了,杀了吃了。那肉又老又硬,还不如客栈里的……”
“你这姑娘,也太无礼了!我跟你无冤无仇,怎么偏要跟我过不去?”
“心疼了?谁稀罕跟你过不去,你说多少银子买的,我赔你就是了。”说着去腰间摸银子,慌乱间有碰到那把雌鱼剑,解下来,犹带不舍,最终还是递了过来,“给,你的破剑,也给你。”
江别,顺手接过,往腰间一插,转身便走。像躲一尊瘟神似得,一纵数丈。
“你回来呀!我告诉还不行吗,我叫云儿……”竟然一口鲜血喷出。
原来,在城内恶战,八柄长枪虽然被不知道什么贴身护甲抵挡,但巡逻兵的阵法实在厉害,罡气拧集一击,虽有灵力抵御,怕也是受伤不轻。
出了阵,少女内息调匀,本来只需修养几日,原也无碍。也不知这少女怎般心肠,竟然一气至斯。
本已渐行渐远,江别又心生矛盾,希望那姑娘不要追来,又想她若是追来也还是不错的,至于哪一种心情占了优势,实在无人猜得出。
而他此刻不回头,也倒罢了,剑城外或许只是多添一具尸体而已。这一回头,不打紧,眼看刚才活蹦乱跳的一只小白兔,竟然转眼间变作一直伏地不动的乌龟了,他对于那少女的好奇心又生了出来。
依照灌木遮掩,矮身轻纵,几个起落,便回到少女身边不远处。看到少女口角的鲜血,突然想上前为她诊治,转眼又觉得似乎自己也太容易上当了,硬是将自己逼了回去。
眼看一队巡逻兵,搜捕到离他二人不到十丈远了,一个眼尖的兵士似乎更是有所发现。江别也不管难缠不难缠,上当不上当,跳到少女面前,道:“姑娘,你胜了,咱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那姑娘,仍是伏地不动。
江别,慌乱间,搭手试探,那少女已然受了重伤。此时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嫌了,将少女驮在背上,催动飞蚤纵,向城北疾奔。
大约行了三十多里,飞蚤纵既费灵力,又费罡气,江别觉得越背跃重,便改纵为走。转过一个山头,在山谷树密之处,找到一间猎人冬天歇脚的木屋,便向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