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领着她的两个儿子跪在最前排,凌花珠和花姨娘雪姨娘跪在第二排。后面依次是管家仆婢,只有几个粗使妈妈在灯油旁边站着。尽管连日奔波都很劳累,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在这种心情下睡去。
凌花珠低着头在想自己生母的事情,她的脑海里甚至补上了一些旖旎的画面,自己的爹爹跟青楼花魁不得不说的故事。这么想着也就不困了,完全沉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等到了半夜大家都是俩眼皮直打架了,这才有几个婢女端来了冰糖燕窝给众人缓缓。厅堂前面烧着暖暖的火堆,大夫人手上也笼着一个炉子,厅堂里除了吃东西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只觉得微微的风穿堂而过,就像众人压抑在心底的哭声。
“慕言慕语,你们先去休息会吧,明天还有大师来做法事,我们几个守着就是了。”大夫人心疼两个儿子,便让他们用过宵夜就去休息了,只字未提同样是赶路回来的凌花珠,凌花珠没得到话,也就跪着,幸好冬天穿得厚跪在软垫上并不疼,只是麻了。
一直到了下半夜,昏昏欲睡的大夫人仿佛才看到凌花珠一样,叫她也去休息了,只留了自己和两个姨娘守着。
次日大早,大师便来做法了,睡了没多久就被叫起来的凌花珠看着凌慕言和凌慕语像猴子一样跟在大师后面跳来跳去,各种比划一通,凌花珠这才惊觉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是真的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生活中了。
曾经自己刚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就跟个局外人看戏一般观察着周围,直到不知不觉习惯了这个家,无论是凌老爷的宠爱,大夫人的无视,还是哥哥姐姐的冷嘲热讽,似乎都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现在最袒护自己的凌老爷走了,自己以后自然是不会过得比从前好了。只盼着在自己出嫁前还能享受一些平淡日子了。
更重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此消失了,就像心底缺失了什么东西一般,凌花珠不知道这种心痛的感觉是原身的眷恋还是自己真的把凌老爷当了自己父亲。
等到花里胡哨的仪式结束,凌花珠和大夫人两位少爷一起喝了红色的汁水,又朝着尸身跪拜一通,一人燃了一炷香才作罢。
“因为凌老爷是横死的,所以身体就不要放七天了,明天就入棺,丑时就埋掉,这样你们也能过个新年。”那个大师捋着自己长长的黑胡子说着,“凌夫人,都是快到过年了,我来这里自然也是要涨点费用的,您看?”
“钱自然不会少了你一分,你只要明天看好我家老爷长眠的地方就好,别的你就少操心了。”大夫人听了这话也不甚愉快,谁愿意在过年请这些办丧事的人来,他自己不嫌晦气大夫人也不喜欢他们。
“那感情好。”那个大师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对了,给凌老爷的棺木准备地如何了?我现在就去看下,晚上的时候就要放进去了。”
“已经买好了,是上等的黄梨花木,大师您自己去看吧”大夫人摆摆手,一副赶人的样子,凌花珠只听到茉莉说让夫人去偏厅休息会。也难怪,大夫人可是整宿没睡,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两个姨娘都回去补眠了,就等着晚上来吊唁的人了。
凌花珠看着被重新穿了身锦缎的凌老爷尸首只露着半张脸,剩下的地方都是白布盖着,头上还带着顶软帽。尽管是被刺而死,但他的面容并不狰狞,反而是平和的闭着眼睛。也许虽然他活着的时候操心着许多事情,但是快死了,也并没有什么遗憾吧,凌花珠这样想着,又看向他床下的长明灯。油灯已经燃过了一半,但是火焰依旧旺盛,就像凌家虽然凌老爷不在了,但还有两个少爷看着,目前也没什么问题。
等凌家人用了晚饭,陆续来了不少吊唁的人,多数是凌老爷曾经交好的商贾,还有些是凌老爷的乡亲,当然也少不了大夫人的娘家人和凌老爷的小弟。他们基本只是来鞠躬添香就离开了,只有大夫人的娘家人被大夫人拉入了偏厅去说话了。
原本凌花珠还觉得两个少爷平时就是两个纨绔子弟,富二代,结果发现他们在迎送宾客的时候表现地也是可圈可点的,看来也不全是两个花架子嘛。
到了子夜,大师从椅子上坐起来,说道:“入棺了。”他从衣袖中掏出几个东西分别安置在棺木内四角。又撒了几支柏树枝桠在里面。然后铺了一层稻草一层棉花,再放上绸毯。才让四个壮汉将凌老爷的尸身放下去。之后又分给凌花珠凌慕言凌慕语三床薄被,依次给凌老爷盖上。
等大夫人看过凌老爷最后一眼,便合上了棺木。这时候只需要等时辰了。和院中还没走的凌老爷的弟弟还有一些其他宾客一起守夜。这时候就没有像前一晚上那么沉闷拘谨了,众人前面专门放了矮几,端上了些茶果瓜子花生。众人是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凌花珠也坐在靠里边的位置听那些人讲凌老爷生前的一些事迹。
没有那么难过的夜晚,很快就等到了丑时中。大师先让人在府门前放了爆竹开路,嘴里念叨着“起”,棺材就被八个壮汉平稳抬起,直接出了正门。
只见大师走在最前面,嘴里不停念叨着:“大鬼小鬼莫欺……”凌慕言凌慕语和凌花珠就跟在他后面拿着排位,而大夫人和两个姨娘走在棺淳后面,边走边让茉莉撒着纸钱,之后是一长串的宾客仆役,只留了管家看家。
等到了墓地,大师挑选了方向,又在墓中燃了平平的一层纸钱,才叫人落了棺。这时候,众人开始烧起了纸钱,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就是一场无言的送别。
大师嘴里又呢喃着一些众人无法听懂的话语,一边将白米洒落在凌家几人的身上,凌花珠他们都跪在墓前,一滴滴眼泪沁入泥土。等法事终了,天已见白,大师叫人封了墓,却嘱咐大夫人不要立碑,做个标记就行。横死之人是不好立碑的。
回去的路上,静静悄悄,进了府门,大夫人才如释重负地说了句:“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赶紧去歇息吧,长工短工也就此回家过年吧。明天就是除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