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厂的工人大多来自邻省偏远农村,他们和柳小絮一样,家境贫寒,除了种田以外,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们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辍学,背井离乡来到遥远的GD打工。
这些工人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只有小学或初中文化。柳小絮进厂填表时,颜小姐见她在文化程度一栏里填着“高中”,字也写得不错,还特地回头看了她几眼。
进厂后,柳小絮每天和这些底层工人一样,早上七点起床,然后排队洗脸,刷牙,上厕所。每间宿舍只有一个卫生间和一个水笼头,要供十二人洗头,洗脸,刷牙,洗衣服,用水十分紧张。
如果起晚了,就没有时间洗潄和吃早餐。洗潄完毕后,还要排队打早餐。如果没有赶上吃早餐,就得饿肚子上班。由于长期吃没有油水的饭菜,她们的肚子总是处于饥饿状态,繁重的工作量导致很多工人的身体都吃不消。
那些女工都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春妙龄的她们大多爱美,爱玩,一些年轻女工晚上下班时已到深夜,可是她们还要出去玩一会,以致睡眠时间都很少。
由于晚上睡得晚,她们早上就起得比较晚,有时赶不上吃早餐,只得饿着肚子上班。时间长了,许多女工由于营养不良,导致脸色腊黄,面容憔悴。经常有女工出现低血糖,贫血等症状,上班时经常有人晕倒在车间里。
那时柳小絮很不明白,为什么大成厂的生意那么好,每天都有焊不完的PCB板,几乎每晚都要加班。虽然加班很辛苦,但是为了可怜的加班费,很多员工都愿意加班。
厂里还规定,不管是什么职位的大陆员工,无论得了什么病,请假都不得超过三天,请假期间要上交饭卡,不得在食堂吃饭。
大成厂的饭卡每月要扣45块钱伙食费,如果不在食堂吃饭,伙食费照扣不误,除非离开了工厂。不管怎样,工厂的原则就是,只要能找到扣钱的理由,他们就想方设法从员工的考勤卡上减少工时。
对于工人来说,最开心,最激动的日子就是领工资。只要听说发工资,大家的心情就格外激动,干活的劲头也特别大。
工资是由计薪部统一到车间发放,她们按照车间顺序一层楼一层楼往下发。每到那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急切,眼睛总盯着墙上的挂钟,一分钟一分钟地倒数,巴不得计薪部的职员赶快来发工资。
每个月末,大家都会按照工卡上的出勤工时来核算当月的工资,不过所有工人领到手的工资,都会比工卡上应得工时要少几十块钱。
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工人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有苦无处说。有时她们拿着工卡向阿辉反应情况,阿辉便说工资不是他算的,他没有权力管这些。
阿艳总在车间里尖着嗓门骂人,大家都很怕她,因此更加没有人敢找她核对工资。至于那些讲着满口GD话,穿白色厂服的会计部职员,工人们连她们姓什么,在哪里办公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她们核对工资了。
这样一来,可怜那些长期在流水线上埋头苦干的外来工,他们辛辛苦苦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到头来还要被工厂变着法子扣工资,扣了工资还无法申诉,个中的苦涩,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得到。
柳小絮在大成厂干了大半年时间,直到出厂时,她还不知道办公室在哪里。那时只听说车间大楼旁边那栋楼是“写字楼”,至于里面的人每天做些什么,她一概不知。
在那家等级深严的工厂里,对于工人来说,写字楼就是禁区。属于他们的,只有一条条不停运转,看不到尽头的流水线。在那样恶劣的打工环境里,大家只能祈祷上天保佑自己,每天健健康康,千万别生病。
如果生病了,不但没有人照顾,还要被扣工资,而且不能在厂里吃饭。可想而知,每天只有8块钱的基本工资,如果生几天病,一个月的工资就扣没了。
如果病得很严重,他们就得辞职走人。对于辞职出厂的工人,厂里一律要扣除他们半个月的工资,那时习惯称之为“扣半月薪”,厂里对那些底层打工者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工人们大多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女,正值谈情说爱的年龄,上班时管得太严,他们找不到亲热的机会,有时只能利用下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卿卿我我。
于是下班后经常出现男女员工互串宿舍,相互留宿的情况。无论男女员工宿舍,每张床上都拉着厚厚的床帘,恋爱中的情侣,趁着休息时间到对方床上亲热。同宿舍的员工都心知肚明,没有人在意他们的举动。不过这一切只能偷偷地进行,绝不能让保安发现,一经发现两人都得无薪开除。
底层打工者的苦涩,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那段苦不堪言的底层打工生活,在柳小絮的记忆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