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人的高中都是在因为学校用地的宝贵性而建成的高大的教学楼里度过的,被那热浪所扭曲的道路与树木的脸庞的图像在我的眼里一次又一次的闪现。
走在林荫下的人们一个劲地抱怨夏天的天气有多糟糕,直到八月底的温度计依旧是降不下来的红色指标线。我捏着衣角的边缘,手上的汗液不经意间流露在可乐瓶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了。
不知道后边的新生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总之就是一副无法忍受的样子吧,随着车辆在我身边不断经过的瞬间,那五颜六色的车流终究才让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却发觉他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
真好啊,至少不用再忍受这难熬的夏天,仿佛是融化的冰激凌,正一点点丧失斗志的我,终于将双脚放到了公车的站台上,灰色的水泥地似乎已经被烧红得冒出了烟,使得我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不在脸上。
71路,34路,还有。嘛,这种细节就不用再担心的啦,反正就我一个新生来报到的,身上到处弥漫着一股倒霉小男生被上天抛弃的即时感。
口袋里的零钱还有少许,丁零当啷响个不停,像风铃一般的音效,简直就是夏天这个大火炉里的一缕凉风。这也算得上是我自娱自乐而又倍感骄傲的小小心理安慰吧。
树影分叉的时候,披着红色衣服的34路率先比71路来到了我的面前,而在我将脚踏上公车之前,一个老太太以迅猛之势插到了我的跟前,就在那一刻,我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5000吨打击,不得不做出一副“我很不满意”的表情来与老太太的余光对峙,但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零钱滚入投币箱的时候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盖过了车上移动电视的广告声。
这段时间一直在流行插播流行的手机广告,第一幕出场的绝对是手机的外壳,再到性能,最后一个明星的大头贴和此公司额LOGO便出现在广告的结尾处,仿佛成了公式一般的准确,我已经倒背如流此类媒体的进攻方式了。
邻座是一位刚刚买完菜回来的老太太,眼角的皱纹一直延伸到嘴角处,花白的头发在我眼中仿佛缀满了幸福的味道,飘到她即将做的菜肴中。
那是我儿时的记忆深处,是被掩藏在意识下的小小心声。
新闻再一次袭来,只见女主播端坐于电视机那小小的白色框框里,笑得如一朵刚开的百合花。看情况吧她嘴里的东西都将会变成美好的现实那样,我在心里撇撇嘴,回想着那场艰辛的考试结束后我们疲惫不堪的脸庞,好像一幅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画作,还很不客气的印在每个人脸上,简直不能再抽象了。
选择美术高中是我的愿望,但这愿望也是在外界的因素促进调整至下才最终实现的。与其说是画笔吸引了我,倒不如说是画笔的生活刻进了我的心里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转眼之间,就成了近在咫尺的现实,真实无比。而我,从学校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如临大敌一般的望向天空,立下一定要用画笔画出自己的一份天空那样带着中二但又异常励志的想法。
老太太下车了。
我还有三站。
每一次见到老人下车,我都会担心公车上的自动门会早关上几秒,将下车之人的身影切断在我们的视野中,而不让我们看清她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站台边的。这一切都是玻璃窗的错,虽然是透明的,却不是透气的。我转过头,思量着之后的事情,感到生活变得有些灰暗。
艺术生吗?
艺术生吧。
直到广播里传来站点名时,我的脚才动起来,带着上身的骨头与肌肉,运动到车门边。外边的阳光经过树荫上方,越过云层,直达天际。远处是一座桥,横亘在江面之上,车流成了在这座桥上爬过的蚂蚁,迅速之余,还发出滴滴答答的喇叭声。
脚下速度放慢了许多,听说漫步的习惯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内心。凡是急匆匆的将脚步摆向前方的人大多是内心焦躁却又无可奈何的学生和上班族。我经常看到他们嘴里咬着廉价的早餐,支付健康的同时,脸上还能保持如早晨一般的爽朗笑容。他们是怎么想的呢?我越发好奇,却只能追着那些人的脚步在背影中畏畏缩缩。
钥匙旋转一百八十度。
拔出。
门把压下。
一个女人的脸从里边探出,衬着一股香水味,与男人的催促声。
“总是那么慢,打扮啥呀?”
女人没有做声,长发挡住了她的脸颊,她只是盯着手上的高跟靴鞋带,苦恼着到底有几个角度才能将鞋的美观之处发挥到极致。一旁的小狗雕塑孤零零地站在供着佛像的柜子下边,眼里的神情却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今晚看电影吗?”
男人转过头来,上身休闲装,下身一条卡其色的短裤,手机摇摇欲坠的在他指尖晃动,没有在意我手上的学校硬塞给每个人的宣传小册子。
“搞啥啊,有很多比你画的好的同学?”
“不,我是得A的那类。”
“愣什么!别在意那些事情,反正教育就是教育,你别想太多。”
“倒也不是,我在想如果我去了示范性高中,会不会更加适应一些。”
爸爸走过我的身旁,比肩高的领子成为了妈妈笑出声的原因。
“生活本身就是不适应者丢给适应者的包袱,”他将手边的手机丢进口袋,一个很好的性格折射。“当年老子还没有学上的时候成天就是。。”
我没有听清后边的字句,这不重要,只要态度明确即可,我一直都这么认为,课本上的东西过于奢华,以至于我已经听不下家常便饭的交流用语。
房间里的书包看着我将它放在地上之后远处的情景,默默倒下了。它总是习惯趴在地面上,哪怕我不厌其烦的将它立起。这是我书包的性格之一,慵懒,像个孩子,陪伴着我走过数个春秋,与冬夏。
它跟我一样,喜欢竹地板的清凉,而不迷恋空调的冰冷。
“你看你妈妈,整天就在脸上涂这涂那的。”
爸爸似乎是最有发言权的。
“对了,你们先去路边等我把,我把车开过来。”
爸爸似乎是最能干的人。
“对了,帮我拿一下烟。”
一包红塔山来到我的手中,带着熟悉的烟草味弥漫,我的眼睛流向那红色的包装外层。
烤烟型,吸烟有害健康。
妈妈终于整理好自己的鞋子,直起身来,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头发上。如果我是一个女生,大概会因为时间不足而苦恼吧?全身上下,不论何处,总要精心照顾一把,活脱脱的生活哲学。现在人们提倡的简约风,却并不多见。到底是时间的错,还是电视媒体的错,我不得而知。
头发整理的速度要比鞋子快上不少,月亮已经露出小半个月角,很快就要将太阳赶走了。时间接近电影放映前的两个小时有余,心情略有激动,耳边响起“天降之物”的OP。【水无月的动漫作品,RB产】
【胸中的铃儿响当当~】
【因为你的到来~】
【胸中的铃儿响当当~】
【我想一直待在你身旁~】
嘛,根本没有什么扯得上的场景,高兴个什么劲啊!
就这么唱这歌,妈妈的长发飘过我的眼前,从中闪现出老爸车灯的颜色,是暖光灯的颜色,防雾大灯的亮度,以及长城H5的形状。老家伙又开始不老实了,在长发消失的后一刻,我心里蹦出这么一个想法。
车灯有一边没有亮起,成了一块模糊的颜料,死死地黏在老爸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瞳孔上。
真不老实!
老爸挥手而下,捶在车盖上。
它亮了起来。
【最初的喜欢,也是最后的恋爱~】
【最初的喜欢,也是最后的恋爱~】
脑子还是忍不住暂停时的寂静,将它唱完。
而后,“伊卡洛斯”站在车顶,呆萌地蹲下,看着周围的景物在不断往后移动。
移动。
移动。
当然,是在我的中二大脑中。
“你说的那个电影,在豆瓣上有几分啊?”
“反正评论说不错。”
我刻意隐去了评分的细节。
“今晚你想吃什么?”
“拉面?”
“又是拉面?”
“因为人多嘛。”
按照习惯,但脑中出现了一张客人密度分布表。拉面的位置蹭蹭的往上增长,也许也包含了我的肠胃潜意识。
但准确来说,是作为美术生的直觉。颜色的搭配,店面的装饰,以及那富有RB浮世绘的装饰画与墙纸使得我在被食物勾引之前就已经拜倒在那间温馨的空间里,融化着我的思绪。
室内设计,这四个字在这时就开始显示出我将来的职业道路,一直铺到学校那间小小的画室里。学艺术真是够贵的!
“别吃那个啦。”
妈妈不满的抗议,而且还是十分严肃与苛刻的态度,恨不得将我的直觉撕碎。
“别的店面客人比拉面要多得多,而且人流量没有拉面平稳,加上服务员的配置到位情况不稳定,地理位置。。”妈妈将头扭向窗外,脸上盖上了什么东西一般。
这个情景在今天的报道会上也有出现过。美术老师坐在一旁,将资料放到我的手中,一副“以后就要靠自己啦”的表情,令我微微低下头,嘴里默念六字大明咒。谁都知道高中的学业繁重,但也不至于以这么直白的方式倒出啊,作为美术老师,你就不能再含蓄一点吗!含蓄一点!我的老天,又是教育的错,世界的错,而不是我的错。
我什么错都没有,不是吗?又不是我看动漫看多了才会有这种口头禅,的确是这样的啊,你不能将我放置在一个先天优良的环境里然后让我编出一副漂亮话来,迎合你的感受啊是不是。
搞得我像是一名被逼到墙角的少女一样,啊!什么情景,真是脑洞大开,不可收拾。
简直就是妄想中的妄想,中二中的中二。
老爸转过路口,红灯亮起的同时,我的手下意识地扭了扭收音机的调频钮,喇叭里传出的声音表示又到了交通台的老大叔在做直播的时间了,我也是。。
我不允许自己使用网络用语,因为某些原因。
某大道车流量过大,导致交通拥堵,请过往司机注意选择道路行驶。恩,如果改成停车路线的话就是出租车了。要是是公车的话就不会有后面这一句,而是司机先生默默将驾驶椅旁的水瓶拿起,灌入一口凉水的时间了。
就算这样,离电影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我瞄了一眼表,心里揣摩起今后的高中生活来,嘴角微微一笑,眼里却泛起了我独有的苦涩。不晓得那些同学去向何方,不晓得曾经的老师是否还在办公室里改着怎么改也改不完的试卷,不晓得我们曾经一起呆过的教室里还有多少欢笑。不晓得,在生活这条路上,还有多少人有着与我一样的想法。
老爸将车摆向一旁的十字路口。
“再这样下去,电影就赶不上了。”
又是这句话。
偏偏是这种时候,我的兴奋便不打一处来。
“哦!战车模式,启动吧!”
“哦!启动吧!”
二点八升发动机开始咆哮,油门戏剧性的空转而过十字路口,离合器猛地咬合在变速箱上,手指按下播放器上林肯公园的播放键,眼睛直视前方。
明天的开学日,可不能畏畏缩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