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见了我,朝我笑着,是如冬日朝阳般温暖的笑,而我,似乎也没那么怕冷了。
慢慢地,他向我走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身上落的雪仿佛一瞬间都融开了。
可是他到了跟前,却又不做停留地绕开我、绕开我们就走。
我来不及多想,冥冥中对他产生的好奇胜过了一切,慌忙地迈开步子追上去。
“永宁侯!你等等!”
我顾不得掉落在地的裘皮,顾不得吃惊愣神的太子,甚至顾不得下一刻会被万岁爷治罪的自己,现在,我只想让他停下来,陆颜卿,我求你一定停下来……
陆颜卿果真立在那离我不足一尺的距离里不继续走了,我窜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抱住。
这下,我彻底蒙了。
他要干什么?即使开玩笑也不能这么没有分寸吧,这是什么地方?危机四伏的皇宫!
“永宁侯!你干什么?”他是男子又从小在军营里历练,我再怎样使力气也丝毫挣扎不开,最后彻底放弃的说:“你再不放开,我可要咬人了。”
威胁威胁还是可以的,毕竟气场不能输。
他依旧没放开我,那我就只能对不起侯爷您了……
我听见他痛苦的闷哼一声,接着警告意味的对我说:“我劝你最后别乱动,皇上还在殿前看着我们。”
“那你不是更该放开我吗?也不怕万岁爷治你勾结内廷的重罪……”
他俯下头将其埋在我的肩上,薄唇贴近我冰凉的耳垂道:“可方才本侯对皇上说……我们早已私定终身了。”他微微轻挑眉头,显得何其无辜:“不知欺君是重罪否?”
“你!”
“怎样?”
我气极,再次踮起脚尖,朝他肩背上狠狠地咬了下去……他却毫无悔过之意。
他笑:“夫人是与为夫有过约定的,可是要违约做个背信小人了?”
“谁是你夫人!我是答应过帮你一个忙,但也说了不偷、不抢、不……”可他也没让我做违背道义的事啊,可是,可是我怎么能答应做他的夫人呢?
“算了,总之别的什么忙我都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不行。”我的回答已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他该知进退才是,别叫我为难。
他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为什么?”
“因为我……你别管为什么了,这个就是不能帮。”我语塞半晌,暂时又寻不到搪塞他的理由,只能耍起无赖了。
“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他咄咄逼人,步步紧挨,却让我急中生智。
“理由?还要什么理由!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更何况我们之间并无情义。”
“我是以为你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并没那么在意的。”陆颜卿的眼睛里露出我看不真切的情绪,沉默不过片刻,他笑着说:“是我疏忽了。”
他在须臾的沉思中抬起头来,言辞温婉和善却也冰冷无情感,正如他此刻朦胧不清的神色。
“既然你不愿,我便绝不会勉强。”他放开这个牵强的怀抱,拉起我的手道:“跟我来!”
我随着他木讷的跪于天子脚下,陆颜卿忽然正色呼道:“皇上,臣有罪。”
绍德帝的视线自他出现起,就未曾从我与陆颜卿的身上离开过。他有君王俯瞰万物的傲然却从未进过陆颜卿的眼睛,这是任何一个帝王无法容忍和准许发生的事。
可他的慈眉善目最终遮掩了对陆颜卿所有的痛恨和杀意:“陆爱卿何罪之有啊?说来与朕听听。”
“臣有欺君之罪,臣……与苏家姑娘并非私定终身……”
若今日的陆颜卿无法言辞凿凿的自圆其说,那明日就再无奇迹一般存在的“战神”永宁侯。
不,他不能有罪,不能。
“万岁爷!”我连忙抢过陆颜卿的话,“侯爷意思是说,其实我们之事是父母命媒妁言。”话刚落,瑞公公的声音随即响起:
“好没规矩的丫头!万岁爷问你了吗?还不快向万岁爷请罪!”
绍德帝摆摆手对瑞喜道:“哎,瑞喜,何必将宫廷礼数强加于一个民间姑娘身上,岂不是小题大做了?”
这话明着是袒护我,暗面儿却是嘲讽永宁侯的女人是个乡野村姑不懂礼数。
可无论如何,值得舒心庆幸的是陆颜卿不会再因我的不义气而命丧皇权了,他却好像永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绍德帝犹如深思熟虑后下了决定:“陆爱卿父母早逝,如今就让朕替你们做主了,考虑到苏姑娘出身商贾,现赐予你做个侍妾罢了。”
无喜服,无喜帕,无奏乐者,无抬轿人,无哭嫁礼,无合卺酒,无十里红妆……
东厢房前栽红梅,西厢房前培玉兰,南厢房前植翠竹,北厢房前竖松柏。
四君子齐聚一堂时,赏一角已胜却人间无数。
万岁爷的金口一开,我便成了赏到永宁侯府的侍妾,何其荒唐。
太子对此实在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出宫前见到的最后场景便是,太子隔着小祥子和瑞喜对着龙撵不断喊着“皇阿玛”,却始终没人回头瞧瞧他。
素颜倾覆不施粉黛,青丝未绾长发及腰,我在永宁侯府就是如此形象。
我不刻意去讨好谁,也不刻意去为难谁,接受这样的安排不过是完成曾经的约定,再无其他。
陆颜卿还算正人君子,不曾僭越我的原则,实际上,一个府邸,他在最东,我在最西,若有意为之,可以一世都不打照面。
可笑的是,我不去打探永宁侯府的底细,到有人掀起赶鸭子上架的浪潮来。
“小鸢姑娘,方姨娘来看您了。”
府里人原先是要叫我“苏姨娘”的,我和管家据理力争后显示,反驳有效!
几次三番后,“苏姑娘”又变为了“小鸢姑娘”。我敢打包票,这绝对和他们家侯爷脱不了干系。
至于方姨娘——
“奴家是平河县县令之女,方素秋。”
平河县地处偏僻,时逢天灾,一县之令常常连自家温饱都难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