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相宇开视频会议之前,交了一个新项目的资料给艾沫惜看。这是一个新项目,也是一个老项目。公司要准备重新打造一个网络平台,集机票酒店为一体,还包括旅游美食购物。
公司的企划部,已经罗列了一堆方案等待定夺。架构师的思维导图及项目经理的可行性方案一一呈列上来。
黎相宇和艾沫惜各在各的办公室里,各忙各的事。时间流逝得很快,这一下午,尽管是挨着的办公室,两人忙得都没打过照面。
只是偶尔,黎相宇在MSN上闪闪:“沫,想你了。”
艾沫惜回复:“你弄错了,我不是骨头。”后面跟了只狗狗的图片。
黎相宇发怒:“煞风景之最。”喷着火,仿佛要从这边办公室燃烧到那边办公室。
艾沫惜打了一段话过去:“我们公司不是一直有这个平台吗?为什么要重新大张旗鼓地再开发一个?”
“那个平台里有很多漏洞,如果重新打造,应该可以运营得更好。以后你跟这个项目了。”
“OK。不和你聊了,我再研究下资料。”艾沫惜非常认真。
黎相宇不再发信息过来,自顾忙他的去了。工作快结束的时候,以为可以高高兴兴去看电影了,可是一通电话打破这个约会:“相,相宇……你有没有空?你郑叔叔晕倒在家了,怎么办?”哭得撕心裂肺。
“谢阿姨,您别急,慢慢说,现在怎么样了?”黎相宇边穿外套,边打电话:“好好,我现在立刻赶去医院,就是旁边那个济世医院是吗?好好好,您别急,先救人……”
黎相宇闯进艾沫惜办公室:“沫沫,快,郑叔叔晕倒了。”一边打电话给于冬青:“冬青,去济世医院,对,银沙区,对,就是那个,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艾沫惜三两下收拾完,被黎相宇牵着跑出大楼。这是周一,三十二楼由于出差,全体放了假,可是别的员工可没放假。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是下班时间。
所有的职员差点以为花了眼,居然看见黎大总裁牵着个小姑娘的手,奔跑在一楼大厅。
“哎,都急糊涂了。”黎相宇停下来:“应该到楼下取车才对,你去路边等我,我去开车。”说完返身又跑进了电梯。
艾沫惜站在路口,等黎相宇。碰到些以前部门的同事,打了招呼。她们都笑得很隐晦,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都有。
车来了,艾沫惜赶紧跳上车。她被那些怪异的眼光和明暗的笑容弄得心神不安。
红色跑车被于冬青开走了。此时,黎相宇开的是另一辆暗红色的车。
“什么情况?”艾沫惜问。
“郑叔叔本来就有脑血栓,今天独自在家,谢阿姨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晕倒在地。很危险。”黎相宇歉然道:“沫沫,今晚不能看电影了。”
“不看就不看,又不是多打紧的事。”艾沫惜一直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好姑娘。
黎相宇伸手摸摸艾沫惜的小脸:“好沫沫,以后还你十场电影,每场电影配大杯可乐和大桶爆米花。”
艾沫惜盯着他,感觉好宠溺,忽然爱上这样的感觉,可嘴里说的却是别的事:“如果郑叔叔走了,谢阿姨就可怜了。”
黎相宇点点头,鼻子“嗯”一声:“沫沫,你摸一下我外套内兜,看看钱夹带了没有。”
艾沫惜将手伸到挂在他椅背上的外套,掏出一个精致皮夹:“是这个吗?”
“嗯,带了就好。”黎相宇连闯好几个红灯,一路飞奔。可是再飞也飞不到哪儿去,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车是一个城市的特色。
又堵了。黎相宇“砰”地一声拍在方向盘上,越急越堵,越堵越急。
艾沫惜将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别急,郑叔叔会好的。”
黎相宇叹口气,头仰在椅背上。良久,眼窝热了:“沫沫,我很难过。”他忽然扑在方向盘上,声音有些哽:“小虎的死,我有责任,都是我害的。”
心惊胆颤。艾沫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敢出声。
车还堵着,不可移动。
这么多年,背着一个沉重的枷锁。他照顾着小虎的爸妈,除了因为他是小虎的朋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次游泳,是他提议的。
那天一群人都去了,反而提议的人没去。而黎相宇之所以没去,是因为他翻墙去找住校的沫沫,被保卫科抓了,关在办公室被教育了一下午。等他从保卫科光荣出来的时候,就得到了小虎溺水身亡的噩耗。
黎相宇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小虎,如果不提议去游泳,就不会出这种事;如果他那天到场,也许小虎也不会死;如果上天一定要抓一个走,也许是他黎相宇,而不是郑小虎。
仿佛是一场死亡游戏,走了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背负着巨大的心灵枷锁。
所以他一直照顾着二老,又不敢走得太近。说到底,他是个胆小鬼,不敢把这事说出来,一是怕老人伤心,二是自己也不敢正视。
黎相宇望着沫沫,眼里闪烁着惊惶和胆怯。说完这一切,仍然紧紧握着沫沫的手,冰凉冰凉。
艾沫惜一直静静地听着,拍拍他的手:“来,我们换位置,我开车。”说着她就下了车。
黎相宇直接从驾驶位移到副驾上,仍然闷闷的。
艾沫惜拴好安全带,柔声道:“我们多尽力就好,这不是你的错,一个意外,也许逃不开的。你这么自责,不如多用点心对他们好,现在,还多个我,会不会更有力量?”她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芒。
她说的是“我们”,这个词,对黎相宇来说,真的很有力量。
“呀,终于能动了。”艾沫惜忙发动车:“相宇,你给谢阿姨打打电话,看情况怎样了?”
黎相宇忙拨了电话,连她叫“相宇”都没来得及喜悦,却没打通。
于冬青的电话却进来了,开的免提:“黎总,我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正在抢救。对对,知道了,我这就去付钱,明白,明白,对,四楼手术室。”
“于冬青身上带钱了?”艾沫惜不解。
“他有我的附属卡。”黎相宇解释:“但他从来没为自己用过一分钱。”
“他看着就老实。一千块钱的总裁助理,黎相宇,你是捡到宝了。”艾沫惜存心想把话题引向别处。
“我真的打算给他开个餐馆,”黎相宇很认真:“他们家那地方很穷,你真是没看到过。他家又是他们那里最穷的一家,可想而知吧。”
“于冬青挺有骨气的。”艾沫惜就欣赏这一点。
终于到了济世医院。
“你先去,我停车。”艾沫惜很果断。
黎相宇点点头,下车,风一般地冲向医院大门。
艾沫惜停好车,把黎相宇的外套拿在手上,向四楼走去。手术室门口,谢明芳扑在黎相宇的怀里哭得泪流满面。于冬青低着头站在旁边,一脸悲色。
看到艾沫惜来,谢明芳哭得更伤心,一把抱着艾沫惜,差点软倒在地。黎相宇连忙扶住,说些劝慰的话,可是,任何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艾沫惜和黎相宇将谢明芳扶到走廊的长椅上坐着,都紧张地盯着手术室的灯。一时又盼望灯亮着,至少说明还在抢救;一时又盼望灯灭,好知道结果。
艾沫惜对于冬青道:“冬青,麻烦你去买些牛奶和面包上来。”
于冬青答应着,飞快下楼去了。
艾沫惜将外套递给黎相宇:“穿上。”很简单的话,里面却有许多关怀。两人相视着,坐在谢明芳的一左一右。此刻,他们共同经历,有着比平日嘻哈打笑或是轻怜蜜爱不同的情意。
她真正走进了他的世界,包括他曾经难以言说的一段心病。
灯灭了,医生出来。
二十四小时之内,病人都处于危险期,需要在重症监护室。但至少,有了希望。
谢明芳松了口气,黎相宇和艾沫惜也松了口气。
于冬青买了牛奶和面包,又买了矿泉水。谢明芳吃不下,艾沫惜劝道:“你就当帮郑叔叔吃啊,你多吃一点,他就有力量一点,这样才能度过危险期。”
人说,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要人哄的。谢明芳听话地喝了牛奶,吃了面包,而且还吃得不少,真的像是帮老伴在吃。
艾沫惜的眼眶红通通的,黎相宇的眼眶也红通通的。而于冬青,早就泪流满面,侧过身去。
他经历过这种场面。当时,他的爸爸就是这样躺在里面;而他,很可怜地坐在外面。当时没有钱付医药费,天天都听见医院催缴款,否则就要停药。
走投无路,遇上了心地善良的黎大总裁。他后来觉得是他们家的祖坟修得好,遇上了贵人。
所以有人曾问他有什么理想,他回答,理想就是一辈子跟着黎大总裁打杂,事无巨细。当然,他做不来巨的,只能干点细活。
比如此刻。他知道了郑大叔手术完了住重症监护室,那今晚就得准备吃的喝的用的。一转身,他又消失在走廊里,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