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暗舞得五颜六色,夜晚在寂寞中消沉。
凌晨,帅男,豪车,夜色暧昧,接一个单身女子出去。保安放行的时候,目光里射出晦暗不明的笑意。
黎相宇早知卫尚那小子不是东西,也不知道艾沫惜看上他什么,要钱没钱,品行不端,懒惰花心,总之没一样能让人看得顺眼。要说长相,也就是一般,一副娘娘腔的样子,真是太倒胃口。
艾沫惜穿着一件粉红戴帽卫衣,下身是一条暗蓝色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正好和脚上的板鞋配成一套。她平时就爱这么穿,至于工作装的礼服,那确实是要扮“黎太太”的时候才会翻出来。
她爸爸是黎相宇的爸爸的下属。一次意外车祸,父母双双离世,留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最初的时候,她被年迈的外婆送进了孤儿院,不久,外婆也离开了人世。
黎相宇的爸爸将她从孤儿院抱回家,她还完全不懂,命运从此就发生了改变。只知,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确实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并且还有个长期和她抢东西的坏家伙黎相宇。但,谁抢了谁的,确实不好说。人家是独子,本来可以一个人拥有父母全部的爱,现在来了一个人分了一半出去。
所以她就算有多讨厌黎相宇,还是会不由自主在接到他的命令时,把自己打扮得像“黎太太”帮他善后。
仿佛还债。她一直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但注定她欠了。所以还得毫无原则,助纣为虐。
“沫沫,”黎相宇开车,平视前方,表情云淡风轻,装模作样:“你和卫尚到什么程度了?”
“要你管!”艾沫惜想也不想,便顶了回去:“你不要告诉我,这么晚拉我出来是因为卫尚?无聊!”
“是不是因为他另说,你先告诉我,你和他到哪个程度了?”黎相宇逼问,手心里竟然冒汗了。
“他爱我,我爱他。就这程度。”艾沫惜吊儿郎当,似真似假,令人猜不透。
才不要告诉他实话。卫尚的确是她的男朋友,但就目前而言,还只是刚刚开始发展。相亲的结果,多老土,朋友介绍的,说慢慢处处看。
她应了,闲着也是闲着。手还没拉过,喝了两次茶。但黎相宇逼得急了,总是一副很狗血的样子在她身边晃,她便警告他:“有事发短信打电话,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免得我男朋友误会。”
黎相宇便知道了她有男朋友,整天闲得没事就说卫尚的坏话。
“卫尚,卫尚,我看是伤胃吧。”他极度嘲笑:“是有点伤胃,打扮得跟小混混似的。”
艾沫惜根本懒得理他。
想想曾经的初恋,连初吻都没献出去,就被黎相宇破坏了。她恨得牙痒痒。
她长相甜美,却偏偏练了好几年散打,英姿飒爽,还清纯漂亮。刚一进大学,追求她的男生,便排起了长龙,声势浩大。
可是自从跟学长的初恋被黎相宇用非常手段破坏掉后,接下来也有过小猫两三只敢在她面前上窜下跳,只是过不多一会儿,就销声匿迹了。
她敢肯定,又是黎相宇的杰作。因为这个世上的人都太忙了,就只剩下他闲得无事做。那时他刚接手黎氏企业,一切都要从头学起,那么多事情可做,但他还是不放过她,总会时时盯着她。
八字不合,命中相克。艾沫惜无比坚信这是她和黎相宇的写照。
黎相宇摇摇头,一只手指戳她的脑门:“连撒谎都不会。”
“有什么谎可撒?”艾沫惜仍然吊儿郎当:“非要交待得很清楚么?该有的全都有,该做的全都做了。但我比你好,绝不会叫你救场。”
突然,车一个急刹,猛地停在一家叫“梦芭啦”的夜店旁。黎相宇脸色铁青,那张英俊的脸简直气得快变形了。他将车钥匙扔给服务生,把艾沫惜拖下车,全无怜香惜玉。
“你干嘛?发什么疯?”艾沫惜边下车边挣脱,他那么大力,捏得她的手腕生疼。
“带你去看你找的人,是个什么德性!”黎相宇眼睛冒火,恨不得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瞧瞧她那副不自爱的样子,该有的全都有,该做的全都做了!就是做什么,也找个像样的看得过去的人吧……那是个什么东西!
黎相宇的心忽然有些痛,不由自主又去抓她的手腕,往夜店里拖。
艾沫惜被高大的黎相宇连拖带抱地弄进那间灯红酒绿的酒吧,音乐声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暗夜的寂寞生长得张牙舞爪,男的女的,随着音乐摇摆,披头散发,颠狂的迷醉。
有人来接应,黎相宇隔开拥挤的人群,将艾沫惜牢牢圈在怀里。穿过人群,来到一个宽大的皮质座位上。
黎相宇轻轻一推,将艾沫惜扔在沙发上。他自己则气咻咻地往她身边一坐,两条长腿随意交叠,摆出一个懒散的姿势。
艾沫惜十分气愤,大晚上从家里把她拎出来,就是陪他到夜店来嗨皮:“黎大少,我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话没说完,被黎相宇大手搂住,做了个倾听的动作。
彼时,黎大少的气息直直吹在她的颈项上,酥**痒。她和他从小生活在一起,倒不觉这是个多暧昧的姿势,只是烦他有事无事扰乱她的生活。
她从初中开始就强烈要求住校,要不是叔叔阿姨常常打电话叫她回家,恐怕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初中、高中、大学,她都躲着他。
她觉得黎大少是因为自己分了父母的爱,所以才会不断找她麻烦。是以躲得远远的,但显然,黎大少小气吧啦,并不准备让她过清静日子。
要说起黎大少和她的过结,那真是罄竹难书,血泪史长长一大串。他特别爱欺压她,看她哭得像只小花猫,便会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但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她从小就懂事地知道捂住这些事,不让叔叔阿姨为难。毕竟,寄人篱下。
面对黎大少的找茬与挑衅,她能躲则躲,能忍则忍,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并没让大人发现异状。
这位漂亮得像天使的黎大少,在她衣服被子里放蟑螂,听她吓得哇哇叫,然后呜呜哭泣。
早晨在她的牛奶里加盐,看她隐忍的表情,把有盐的牛奶喝个精光,然后默默去上学。
再不然把她写好的作业本藏起来,或是撕掉,害她被老师骂,在操场上罚站。
……
太多太多的事,黎大少飞扬跋扈,艾沫惜却是个可怜的受气包。
黎相宇的父亲家里几代行商,到了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有相当的家业,在上流社会中也有极高的知名度。而黎相宇的母亲温婉知性,是大学的教授。两人成日忙碌,对两个小孩的暗战浑然不觉。
艾沫惜从小最喜欢的是自己那一头长长的头发,黑亮柔滑。她的长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留了,除了漂亮,那还是她心中的念想。
阿姨再忙,但总会为她梳理发辫。那时候,阿姨会用盈满温柔的眼睛看着她,叫她“可爱的小公主”。
虽然阿姨不是她的妈妈,但在心灵深处,却有着浓浓的依恋。她曾经太小,早已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
童年里最温存的时光。
可是那天早上起床,她发现了不对,头上变得轻飘飘的,不再有长发时的那种重量感,地上到处散乱着剪下的头发。
触目惊心。
欺人太甚。
艾沫惜气疯了,铁了心要和他闹翻。
她去厨房寻了个水盆,接了满满一盆水,冲进黎大少的房间。
彼时,他还在睡觉。蓝色的被子盖到胸口,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如颤翅的蝴蝶,漂亮的脸孔,看起来那么安静,那么无害。
天使的外表,恶魔的灵魂。
艾沫惜将满满一盆水全部倾倒在他床上,淋得他一头一脸都是水。他猛然惊醒,眼睛里一片迷茫。
他一副无辜的模样,让艾沫惜积存已久的恨意如决堤的海,奔涌而出。
她甩开盆,开始砸他房间里的东西。花瓶,杯子,落地灯,书……顷刻间房间里一片狼藉。
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从床上跳下向她冲过来,眼睛气得发红,怒吼:“你疯啦!发什么神经!”
她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向他身上砸去。
“是!我是疯了!我疯了才忍了你那么多年!我疯了才想着和你和平相处!你根本就是个恶魔!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我不疯也被你逼疯了!”
她哭泣着继续砸东西。
黎大少光着脚踩到地上玻璃的碎片,想要去拉她。鲜血一下就把地板染红了。
当然,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叔叔阿姨。之后,艾沫惜要求读住校的中学,以期从此可以远离这个恶魔般的男孩。
不,远远不止。
他开始逃学,拉帮结派去她的学校等她,随时以男朋友身份自居,害她被老师骂,被同学疏离。
到了大学,又搅和她的初恋,满世界宣布艾沫惜是他黎大少的人。
当然,他只是恶作剧。
艾沫惜清楚得很,她有一百分的自知之明,绝不会做梦变成灰姑娘,幻想被这天使般的男生捧在手心当公主。
他摆明了就是睚眦必报,还记着当年那一盆水的仇。果断将她身边所有男子全部赶跑,让她连恋爱的机会都不曾有。
青梅是枯的,不能吃;竹马是烂的,不能骑。
谁个不长心眼的以为真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就是狗血的《蓝色生死恋》看多了。
以为个个男子都是那哥哥的温柔,个个女子都是那妹妹的幸运。
艾沫惜正自胡思乱想,居然听到邻座一个男人的声音,有那么几分熟悉。
音乐仍然震耳欲聋。
说话时,便无比大声,像是在吼。
确实有些像卫尚。事实上,她对卫尚的声音并不是特别熟悉,之所以感觉有些像,是因为卫尚的口音与别不同,带点莫名其妙的卷舌音,总让她觉得,这男人的舌头捋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