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吧。”翎歌垂首浮开水面的茶叶,轻声吩咐着。待众人退下后猛然将茶碗一顿,“你留下来作甚?”
唯一留下的昙胭毫无预兆的跪下。翎歌向来待她很好,除了初见那日,这是她第二次跪翎歌,第一次就在今晨。
“跪我做什么,我还以为我不是你主子了。”翎歌很生气,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如此喜怒形于色了。就在今晨,昙胭突然朝她一跪,她还没反应过来,昙胭口里已不住恳求着:“娘娘,求求你救救颜羽。”
问了惊慌的昙胭半天,翎歌才弄清原委,那颜羽是个侍卫,与昙胭相恋四年,而她的昙胭,竟瞒了她四年。
巧的是,昨夜翎歌看见方钰蓉的时候,她正要去找颜羽,为的是请他带出一封家书,结果回程时在兰苑被人撞上了。昙胭半夜里心绪不宁,一大早去找那颜羽,得知夜里发生的事后就折返回来央求翎歌,她很清楚,一旦那蓉美人进了思过房,是挨不过那些子酷刑的,到时势必会查到颜羽。虽说只是送封家书,但宫中对书信管制很严,私自送信乃是大罪。
原因是太祖皇帝时曾有反贼细作将宫中地图送了出去,导致整个皇宫都被烧了大半,那株半毁的苍梧树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翎歌闻言,思量良久方问了一句话:“可曾逾矩?”
见昙胭摇头这才吩咐良满去打听方钰蓉其人,握住她颤抖不已的手将她扶起来,轻声叹了口气:“替我梳妆罢。”
“我只问你,何故欺瞒于我?难道以我的身份手段,以你我的情分,我都不能帮你谋得幸福吗?翎歌低头看向垂泪不止的昙胭:“还是说,你根本信不过我?”
昙胭急切的摇头辩解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奴婢深知此事无论多么隐蔽,终有败露的一天,以您的性子必不会袖手旁观,我不愿连累您被人说闲话,只想你在事情败露那天摇头,说一句您不知情。”
“去年,奴婢年满二十五,得到出宫的机会,也曾想过出宫,但您关闭宫门,若您这一关就是一辈子不出这琼华宫,奴婢怎能留你一人孤苦?”
“既然已经决定做这白头宫女了,又何必再告诉您,让您徒增烦心事呢?”昙胭羞愧地低下头,又急切地抬起来,“若是换了别的主子,奴婢就是跟着颜羽受刑都不会开口相求,又怎能说我信不过娘娘呢?”
看着相伴八年的,一直以来端庄稳重的昙胭满脸泪痕,翎歌心下一叹,谁能说情之一字伤人不深呢。
寂静良久,翎歌将她拉起来,为她拭去脸上泪痕,问道:“他待你可好?”
昙胭羞怯的点点头:“他为了我一直不肯娶妻,倒是我拖累他了。”翎歌闻言颔首:“待你好就够了,路还长着呢。”
机会也多着呢。
日渐入夏,青煜处理完政事总爱在翎歌这里待着,说是她这里比别处凉快,吃食点心也可口些。如此一来,他一月倒是有二十天宿在琼华宫。
一年前翎歌痛失腹中胎儿,青煜一怒之下把下手的一干人等狠狠罚了一顿,主谋的辰妃直接被褫夺封号搬到了冷宫,连她娘家在朝堂上也被打压了好一段时间。其余从犯降位罚俸禁足等等。按理说这般为她出了气,她应该荣宠更甚才是,结果她却拖着病体下了关闭宫门的令,说是要静心养病,不见任何人。实际上是自己把这琼华宫变成了冷宫。
她这举动怪异,而更怪的是青煜居然也准了,下了道旨,除了太医,任何人不得进入琼华宫打扰烨贵妃静养。如此,以至于新晋的嫔妃们也都不认识她。而今她又自己打开宫门跑了出来,青煜也没什么隔阂的天天往琼华宫跑,这宫里不管新人老人,都觉得怪异得很。
尤其是新晋的一众嫔妃,总共没见着皇上几面,心里颇有些不平,日日结了伴到贤妃那里诉苦,冯静媛这一年风光,现下处处受翎歌打压本就不快,再给这些美人叽叽喳喳的吵吵,竟气病了。
“依臣妾看,您确实该去看看贤妃。”翎歌落下手中的黑子劝诫道。藻宁宫早派人来请了青煜好几次,青煜却不理会,翎歌这才开口。
“有个头疼脑热吃不下饭就来找朕,宫里人人都照她这样来,朕还处理什么政事,改去做太医好了。”青煜落下白子,口中淡淡答道。不过是一些惯常的小伎俩,他有心,便配合,他若无意,什么伎俩能骗到他?
“可您这不是把臣妾往祸事里推吗?您是圣上,自然无过,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可担不起惑主大罪。”翎歌劝了一会儿,却见青煜不为所动,依旧执了棋子盯着棋局,心下一动,“那若臣妾赢了这一局,您得陪臣妾去一趟藻宁宫。”
青煜闻言,终于抬头,说:“好!”
棋局战况不而知,青煜到底携了翎歌去了藻宁宫,想到贤妃正病着,也就没让人通报,才行至寝殿门口,就听得一记耳光随着一句斥责。
青煜眉头一皱,他最讨厌这打骂下人的行径,抬步进到内室,翎歌落后半步,果然瞧见藻宁宫管事姑姑兰因正垂首于贤妃榻前受训。
“贤妃不是病了么?怎的训起人来还如此中气十足?”话音未落,青煜已坐在贤妃榻前的椅子上,示意她好好躺着。贤妃是没想到兰因口里怎么都不肯过来的皇上竟就这么过来了,一时间有些慌乱,他还看见了训斥下人的模样,心里正有些忐忑,却见柯晋安过来附在青煜耳边耳语。因室内极静,贤妃也听到了零星话语。什么贵妃,什么好好陪贤妃。不由咬牙,又是她。又是她!
翎歌当然不知道贤妃把她的好意当了驴肝肺,她早带了人优哉游哉的走在了回琼华宫的路上。敢这样撇下皇帝先行离去的人,怕也只有她了。
因着夏日太阳毒辣,主仆几人一路挑了阴凉的小路慢慢走着,却无意中听到了隐隐的争执之声,翎歌不由笑道:“多少年不曾做这听壁角的事儿了?这人说话不知道躲回房里去,非逼着我们听,那可怪不得我了。”话音落下,引得昙胭等人一阵轻笑,走近了几步凝神听去,只听见一个略沙哑的女声恨恨地说着话,另外一个清脆的声音低低应和着什么。
“坐了一上午,只见她派人去了四五次,连皇上影子在哪都不知道,还说她多大能耐,结果病成那样都没见皇上来看看她。”
“少说两句吧,贤妃再不济,好歹位份在那里,还育有皇子跟公主,哪里是我们能非议的?”
“那是贤妃没用,若是我怀上皇子定不会如此窝囊,迟早让那狐媚子知道我的厉害!”话到这里,说的是谁已然相当明显,翎歌倒没什么表示,凤挽却听不下去了,径直上前去看是谁如此有宏图大志,翎歌回头笑道:“你们说,她们此时要是看见凤挽,会怎样?”话语间的调笑显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头。也是,这宫里每个嫉恨她的人她都要放在心上未免也太累了。
“是与蓉美人同住昭阳殿的楚才人跟锦瑶殿的赵美人。”凤挽倒也没有跑到那两人面前,只在暗处看了一眼就回来回禀。翎歌听完眉头一挑,昭阳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