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来修道的,被罚在这里背诵观训。”
“这观训是你抄的?”
“你,你怎么知道?”
“你这字无骨无劲也无形,要学二王书法,需先意会,基本功都没练好,仿写还不如不写。”
“多谢大师指教,我只是自己胡乱临摹,更不懂谁是二王。”
“小小年纪竟会扯谎,难怪会被关在这里受罚。”静玉感到脖子上那阵冰凉已经开始有些刺痛。
“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你想杀我,就下手吧,我不会喊的。只是杀了我,你会很麻烦,不如放了我,如果你愿意教我书法,我一定会保守你在这里的秘密。”话音刚落,她觉得后颈刺痛了一下,她就没有知觉了。
等她醒来,面前是师父的脸,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放在火上烤一般,口干舌燥,浑身没有力气,师父给她喝了碗很苦的药,然后说,“你太娇气,没怎样就发烧了。道观的生活清苦,我看你还是让家人领你回去。”
一听这话,静玉忙哀求,“请师父原谅,我马上就好了,求您留下我好吗?”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师父叹了口气,“你先睡吧,待药发作了出了汗就好了。”说完就起身出了房间。静玉四处张望,这里应该是女冠们修行和起居的地方,房间四壁素白,席地左右两排通铺上,整整齐齐地叠了十几套被褥。她在最靠里的角落,左手边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气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
记得她第二次见到父亲,仍然是背影,门口停着马车,奶娘在低声哀求,“老爷,孩子还小,去那种地方,离兴化又这么远,说不好会没命的。”
“是她的命重要,还是全家上下七十二条人命重要?能留我当然会留,她是我的女儿!”
“那也不至于去道观那么清苦的地方,换个人家还是可以的。”
“你懂什么,一切都自有安排,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找到,去了给她换个名字,只你知道就好。”
“是,老爷。”
所以她如果被送出道观,只会无家可归,死路一条,就算这道观再清苦,她必须煎熬着活下去。昨晚点晕她的人是什么人,她无从知晓,但如果他愿意指点她写字,这可以说是她充满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星光亮。
父亲曾经给她安排过先生,嘱咐说不能教琴棋画,只可教四书五经,一年后,父亲担心教书先生会透露她的存在,就辞退了那先生,并让她们搬了家,但是给她拿来很多书,她最喜欢的《黄庭经》和《灵飞经》的拓本,抄经曾经是她感觉最快乐,也是最能消磨时间的一件事。昨天那个奇怪的声音应该是真实的,他没有杀他灭口,或许是默许了她的条件。但是如果在那个时间出现的人一定是这深山中的隐逸高士,如何会答应教导她这样一个毛丫头,自己实在是有些妄想,想着想着已经是黄昏时分,饭香的味道传进来,静玉感到饥肠辘辘,她因为药效出了很多汗,变得很虚弱,她闭上眼睛尽量忘掉饥饿。可是她听到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转头一看,原来是童蕴清。他又拿出了一张饼递给静玉,静玉没有伸手。
“别小心眼,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所以昨天没有揭发我。只有我没事了,我才有机会再给你送饼吃,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说着他又把饼伸到静玉的嘴前,静玉伸手握住饼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咽了下去,“谢谢童师哥,只是我渴了,这饼太干。”
“一看你就是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你不抓紧时间吃,又被发现了,我可还是救不了你。”
“你弄巧成拙,她今天病了还真是拜你所赐。”他俩一惊,循声看去,原来师父正端着一只托盘走进来,托盘里面放着一碗白粥,一碟红红绿绿的泡菜。
那童蕴清一见,立刻跪倒在地上,低声哀求:“慧清师姑饶命。我今后再也不敢了。”
“下去吧。”童蕴清一溜烟儿不见了身影。
师父看着静玉问:“你昨天如何不做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静玉回答:“我挨饿的时候,他施饼与我,便是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我不问饼的来历就吃,是有一己的贪心,所以不怪师哥,应该受罚。”
师父叹了口气,“你说这话是有道理,只是你这个性情,恐怕今后是个专门受气的命,除非有天大的造化碰到个保护你的福星,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修行得来。不过说运气,你还是有的。你可知道今天严清师姑去道长那里说了很久,要送你出观。可是道长看了你抄的道德经居然就怎么也不再理严清师姑怎么说,还说让我好好调教你。”
静玉困惑地看着师父,然后又认真地说,“只要能留下来,弟子一定会努力练功修行,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你且先好好休息,明天可不能再病了。”
静玉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夜深了,静玉悄悄起床,她很好奇,想回三清阁,一探究竟。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声音,因为风吹云散,所以月亮显得格外的明亮,她蹑手蹑脚进了三清阁,月光射进大殿,各位元君都面色祥和,她跪拜了一番,没有任何人来,她决定尽快离开,如果被巡夜的师伯师叔发现,她如何也说不清了,一转身,面前是一张皱皱巴巴像老树皮一样没有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