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画笙躺在旁边做工精致优雅的桃木榻上,眼帘微微向上抬了抬,放在小腹上的手指节动了动。半响,他唇边再次扬起笑容,眼睛里好似融着三月暖阳,底下一片暖意流淌。
当年那个在长安城里跌跌撞撞做任务的小花萝,那个在扬州城里不断被丐帮蹲蹲蹲再一套玉石的小花萝,竟也会这样别扭地刺探他人的心思,别扭地安慰人了。
“小师妹,那些都是过去了。”萧画笙坐起身来,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梁,“当初还是你告诉我的,人啊,只能活在当下,万万不能活在过去。”
乔思挽俊俏的小脸蛋微微泛红,她犹记得自己说出这一番话时,师兄痛不欲生的神情,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仅仅是三言两语就残忍地揭开了师兄的伤疤。她一直悔恨着当年的鲁莽,但如今,师兄竟已经能微笑着说出那一番话了么?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乔思挽嘟嚷着,旋即扬起大大的笑脸,“师兄,你还有我!师妹会一直陪在师兄身边哒!”
萧画笙没有说她长大要嫁人的话,只微微翘起嘴角转移话题,“我与你父亲商量过了,五日后便启程去江浙。”待见小姑娘亮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他才吐出几个字眼来,悠然欣赏这丫头略崩溃的神情,“走水路。”
乔思挽虽不惧水也不晕海,但她却是个十足的旱鸭子,游泳学了十几年都未曾学会。来到大淮之后,她就更加没有学习凫水的机会了。
但是很快的,乔思挽的表情就恢复了平静,她说道,“好吧,走水路就走水路。”
萧画笙轻易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失笑着调侃,“记得带多些飞鱼丸和避水银针呐,小旱鸭子。”万花是出了名的腿短,不像七秀坊那般跑得快,在水里虽然仍旧能够动用招式,但譬如蹑云逐月等小轻功是不能用的;虽然依旧可以用万花谷的大轻功点墨山河,但茫茫大海之中,气力值又哪里够用?
只能用这些小药救急。
“咦,不对。”乔思挽倏然出声,脸上挂着一副惊奇的表情,“师兄先前不是说到扬州去吗?怎么现在却说要去江浙?”
她那种“你在欺负我是小朋友”的神情让萧画笙又是一阵发笑。
“从江浙过去,路经扬州。”萧画笙说道。
“诶,师兄。现在扬州有寄居蟹吗?有大哈吗?”乔思挽嘻嘻笑起来,“还有丐帮会蹲……啊,我忘了。”她看上去挺惆怅,却很快就振作起来,眼眸里焕发着耀眼的光彩。
她说:“我想到扬州去看一看。”又补充道,“好好地,看一看这个江湖,是不是很不一样。”
……
从归鹤楼回到家里,乔思挽让丫鬟去跟长辈报备一声,自个儿转身就往院子那边走。路过后花园的时候,刚好听到打扫的丫鬟在说着些闲话。
“三姨娘的娘家来人了?”乔思挽皱了皱眉头,声音没有往日里的那一点点童真,听上去挺威严。
三个丫鬟听到她的声音赶紧抬起头来,复又匆匆忙地低下去,肩膀有些惧怕地颤抖起来。虽然平常时候这位七姑娘待人和善,但乔家的规矩摆在前头,她们这一回少不得要吃些挂落,更狠些怕是会没了在乔家做工的资格。
“嗯?回答我。”乔思挽将视线放在一边的绽放得明媚灿烂的鲜花花瓣上,纤细白皙的手指摘落下半朵,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握紧,榨出来的淡粉色的花汁溢出来,整只手都染上一层盈盈的水光,看上去很晶莹剔透。
丫鬟们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害怕,唯唯诺诺地回:“七姑娘安。回姑娘,奴婢们也只是听马房的伙夫说起这事儿,道是三姨娘的娘家来了个少爷和姑娘。那个伙夫没见着那位少爷,却说那位姑娘长得顶漂亮。”
乔思挽拿余光去瞥了她一眼,见她人长得水灵,瑟缩起来的时候平添一股子娇憨之气,小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乔思挽忽然来了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丫鬟稍稍瞪圆了眼睛,好像在惊奇她这个主子居然会兴起问这样的问题的念头,“奴婢秋水。”
那就没错了。
乔思挽稍稍挑起眉毛,“秋水?真是个好名字。”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秋水跟前。乔思挽的个字虽然没有秋水高,但她的一身气势总能够让眼前的人忽视掉这些,只注意到她一个人,“我院里还缺个丫头,你可愿意过来?”
见秋水带着些疑惑的眼睛看过来,她嫣然一笑:“七姑娘向来不喜欢来强迫的。”
秋水这下子总算明白,自己是不知道怎么入了嫡小姐的眼,当下就十分感激、十分欣喜地猛点着头,“奴婢愿意,愿意的。”
乔思挽满意地眯了眯眼,“那回头我就跟管事说一声,让你到我院里来做事。”说罢,她看向旁边的两个丫鬟,轻声道,“这回我就不说你们什么,以后可得好生注意着些。好啦,我回去了,你们继续做事吧。秋水,随我来。”
那两位丫鬟连连点头应是。她俩虽然羡慕秋水得了七姑娘的眼缘,但心里也是感激的,最起码,七姑娘没有要赶她们出府的势头,这已经是十分仁慈的主子了。
回到院子里,乔思挽就让折枝去告诉管事,秋水这个打扫整理后花园的丫鬟就归她院子管了。交代完这件事情,她转身就不住地打量秋水。
乔府待下人向来不薄,秋水虽是个下等奴婢,却也穿着一身用棉做的衣服,而非粗制滥造的麻布。她头上轻巧地用一支木簪挽起一个发髻,看上去十分清爽。秋水生得清秀,看上去也挺赏心悦目。
怪不得先前能入了二哥的眼——乔思哲在二爷这里排行第四,却是乔思挽亲生的二兄,是以在私下里,乔思挽就称呼他做二哥。
“你先前是在后花园里做打水浇花的活儿罢?”乔思挽这么问道,语气却十分肯定,“我这院子里也不需你做什么,只每日扫扫旁边那几个房子就是了。”
“若你不愿意做,就跟我说,或者跟折枝折桂说一声。我说了,我向来不喜欢强迫人。”乔思挽轻轻地笑起来,笑容十分甜美。
秋水,你可要记住了,本姑娘向来不喜欢强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