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挽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
她其实没有午睡的习惯,但她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幔,床褥盖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暖融融的。她的眼皮渐渐落下又睁开,反反复复,终于完全闭合起来。
她睡着了,睡得很香。
醒过来之后,乔思挽没有唤守在外头的丫鬟进来伺候,自己起身动手穿衣,行动间,脚腕上佩戴的小巧铃铛铂金脚链不免动起来,发出“铃铃啷啷”的声音,非常清脆悦耳。
自三岁起,乔思挽就一直戴着这条坠着几个小巧铃铛的白金脚链。脚链的做工很精细美丽,链身描画着细小的兰花的图案,走路的时候,坠在链子上的几个铃铛相互碰撞,就会发出清脆的铃声。在乔思挽还小的时候,她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铃铛的声响;待长大一些,她五岁时终于把一身混元内力修炼了回来,自此就能够自如地控制铃铛的响声。
许是铃铛发出来的声音惊动了候在外边的丫鬟,乔思挽很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过来。她反射性地抬起头望外看,就见到落梅快步走进来,瞧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时,落梅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婢女。
乔思挽不动声色地将观察到的东西尽数收入眼底,眼帘微微低垂下来,脸颊两边睡醒后的红晕尚存,看上去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模样,“落梅姑娘,烦请你帮我梳一下头发罢,我一个人着实弄不来。”
她从来搞不定这一头长发,又偏偏不能扎成一个大马尾。每回看着宛如黑丝绸缎一样光滑的长发,乔思挽就难得的束手无策起来。
落梅听到她的吩咐,轻着步子上前,拿起桃木梳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发丝梳下去。她暗暗回想着午时乔思挽所梳的发髻,却愕然发现,那种发髻她梳不出来。
乔思挽许是觉察到什么,懒懒地抬眼,从打磨得发亮的黄铜镜上看了她一眼:“唔……怎么了?”
“七姑娘,您今儿梳的发髻有些难,奴婢梳不来。”落梅轻声回答,“不若奴婢给您梳个垂鬟分肖髻吧?”
垂鬟分肖髻?
乔思挽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半响,她点了点头,笑道:“也行,就这么办吧。”
落梅手巧,看上去有些复杂的发髻很快便成型了。乔思挽有些不适地晃了晃头,她甚少梳这些看上去非常庄重的发髻,总有种自己老了几岁的幻觉。
“七姑娘,三少爷方才遣了小厮过来,让奴婢叫醒您,要到前堂去用饭了。”落梅低眉敛目地站到一旁,轻声道。
“嗯?那有劳落梅姑娘带路了。”乔思挽轻轻巧巧地挑唇。
……
乔思挽出现在前堂的时候,陆轻容眉梢轻挑,心中有些诧异。接连几次,他碰见乔思挽时,这个小姑娘都梳着一个小马尾,两颊边的发丝放下来一部分,头戴绢花,现下怎么换了发型?
很快地,他将视线移到落梅身上,顿时就明白了此中原由。
陆宣坐在主位,示意乔思挽走过去,指着自己的几个儿女给她介绍。乔思挽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就把人认全了:
长子陆言珩生得俊秀文雅,唇边挑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见了平添几分好感;四少爷陆勇为和五少爷陆敢为是同一母所出,相貌体格在这一家当中显得较为硬朗,名字听上去也硬气;
庶女陆杏容颜清秀,倒是个会打扮的姑娘;坐在陆杏旁边的是一个举止非常端庄大气的女子,她脸上画着落梅妆,眉心的红梅为她添了几分娇俏的美艳,乔思挽眨了眨眼,这人应当就是表姑娘陆盈盈了;再有一位就是今日她在刘夫人那儿见到的刘莹雪姑娘。
“乔七妹妹好。”陆言珩眼神明亮,看向别人的视线也十分温柔,“才刚回来就听夫人念叨府上来了客人,说是乔家姑娘过来玩几日。”
乔思挽站在陆宣身边朝他清浅地笑了笑,像是要当一个安静的美姑娘。
陆宣见她这个模样也只当她是害羞,便呵呵笑起来,挥手让仆人摆饭。
饭后。
“乔妹妹当真天生丽质,这肤色白的,可羡煞我了。”女孩子家的聊天话题永远离不开胭脂水粉,容颜身段,陆盈盈很快就拉着乔思挽的小手坐到一边,笑意盈盈地说。
乔思挽眨了眨眼,笑容比之平日都要甜美许多:“陆姑娘谬赞了,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是我年纪还小,看不大出来罢了。”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缩回来,她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的东珠。
“诶,平日倒是少见妹妹出来。前儿个她们在春绿江观赏亭上办了个诗会,妹妹怎么不过来凑凑热闹?”陆盈盈掩嘴笑道,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杏妹妹都来了呢。”
陆杏和乔思挽同年生,岁数是在场这么多人里面最相近的。
“诗会有什么好去的?倒不如在家学学女红管家。”刘莹雪轻笑,“整日吟诗作对,伤春悲秋像什么样子。”
听到这一番言论,陆盈盈诧异地看着她,眉头微蹩,很不赞同:“刘姑娘怎么会这样以为呢?女子不读书识字则盲目无知,谁家姑娘不懂琴棋书画?”
她又道,“杏妹妹虽然年幼,但也弹得一手好琴,盛京之中谁不知道陆家姑娘和林家姑娘琴技极高。许家的姑娘更是名满京华的大才女!”
“你会琴?”乔思挽没有理会她们俩人之间明里暗里的挤兑,看向陆杏,丝毫不掩饰她的疑惑。
陆杏点点头,微微笑起来,露出脸颊两边的小酒窝:“跟先生学过一阵子,不过弹得不算太好。”
“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让我旁听吗?”乔思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之前就听说过陆姐姐琴技高超,只可惜一直没机会见识,这让我十分遗憾。”
“那敢情好,只希望乔七妹妹别嫌弃才是。”陆杏说到琴总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坐在那边闲聊的几个男子听到几个小姑娘这边的动静不由笑起来,陆勇为和陆敢为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到底没说什么。他们俩兄弟自小不爱说风花雪月,对武艺情有独钟,姑娘家说的琴棋书画他们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