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攒射大约有六七次,再多就不行了,不是说时间不够,而是手臂的力气缓不过来,到时候提刀杀人没了气力,还不是死路一条。因而朱荣武手下先前搭弓射箭的三百左右将士,而今只剩下百人不到,其他人则是拔出长刀,将刀柄攥在手中,深深呼吸,吐出方才射箭屏息时的浊气。
“单龙豹,带着你的人,准备迎敌!”
“柳唐,你那一队人,弓箭不要停。”
“赵庭轲,给老子蹲下,小心敌人的箭!”
……
三百人,听着朱荣武的喝斥的声音,一下子觉得又回到了蟒山,心中也稍显踏实起来。
赵庭轲朝姜漓这边望了一眼,觉得姜漓似乎没有注意到朱将军方才叫到的名字,大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位舞炎公主是否还记得他,方才陡然直了一下身子准备迎敌,却被朱荣武骂了一通,赵庭轲只觉得羞愧难当,读书人嘛,面子这东西,还是格外看重的。
小心俯下身子,赵庭轲抛除那些杂念,紧紧攥着手中长刀,任凭明晃晃的羽箭在头上呼啸而过,始终盯着那些潮涌而来的赫连氏战卒。牟野一战后,他怕就是蓟城赵家第一位上战场的子嗣了吧,这似乎,也蛮给他老赵家长脸的。
姜漓大条的神经慢了不止半拍,循着朱荣武的声音,环视一番,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赵庭轲。这个在苍龙群阁中似乎对她颇有暧昧的男子,破天荒找到了北坤巷,然后就莫名其妙进了炽炎军。不过听朱荣武说这个看似羸弱的书生还真有几把刷子,不但有武道肉身境中品的修为,对战阵、军略也颇有心得,唯一差的,怕就是这实战的经验。然而经验这东西嘛,见几次血,也就适应过来了。
书生仗剑,也不知究竟如何?姜漓想了一会儿,又小声朝着齐子川问了起来,“赵公子而今如何?这可是战场,刀剑无眼,要是丢了性命,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姜漓的意思齐子川自然是明白的,这么一位稷下学宫的读书人,虽然的确是铁心进了他炽炎军,但真要玩命的时候,怕是比不过那些刀口舔血半辈子的老卒,万一真死在战场上,他的那些个不知情的父辈,又怕是要过来找着麻烦。而且这赵庭轲也算是胸有韬略,不妨跟齐子川一样,做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即可,何必在战场上卖命。
“赵公子?哦。”齐子川恍然大悟,“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九年前廉珂围蓟城的时候,赵老爷子可是跟着薛老将军一起死战御敌的大英雄。他赵家那一战死了半数以上的青壮,现在嘛,也不差他这么一位公子哥,更何况……”
姜漓微微一愣,这才算是知晓了赵庭轲的身世,名门之后啊,然而听齐子川刚才的话,越听越不是滋味,“诶,齐子川,什么叫做也不差他一个?这赵庭轲要真是死了,我多半会拿你殉葬……”姜漓又稍稍想了一下,“哦,不是多半,是肯定。”
齐子川一听,瞪着姜漓,“我要是死了,也要拉着你姜漓给我陪葬,这才对得起我这稷下才子的身份。”
……姜漓白了齐子川一眼,没再说话。两人说的这些自然就是拌拌嘴的玩笑话,不过也好歹活跃了一下气氛,莫说是赵庭轲,就是她姜漓,到了战场上,谁又能保证个万无一失?最多不过,让白牧、朱荣武这些人多照看一些罢了。
把目光转向战场,形势已经风云变幻。第一批驾着云梯赶来的赫连族联军战卒已经借着本阵弓箭掩护开始朝王寨城关上蜂拥而来,眸子中尽是嗜血的杀戮和对财宝的贪婪渴望。
“结盾阵——”又是朱荣武长啸的声音,炽炎军的将士迅速按照蟒山操演军阵时的法子动了起来,“横枪对敌,长刀掩护!”
这种四到十人的盾阵在四国之中最是常见,盾以御敌,枪以慑敌,刀斧杀敌,后排的弓箭手尽情纵箭,可以说全无顾忌。
“老朱为何不多扔些石头,这时候结阵,怕是早了些吧?”听齐子川叫朱荣武老朱听得久了,姜漓自然也就这么叫了起来。
齐子川朝着外面努了努嘴,“呶,你看,这次攻城的先登战卒不算多,赫连博应该只是想看看沮渠家的实力成色,所以嘛,这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大菜,还在后头。”
姜漓一听自然明白,“所以老朱决定借这个机会练练兵,我们的军士多是新卒,没什么经验,也没见过血,不妨就趁此见见血,也好成长得快些。”
“殿下聪慧。”
这句马屁话姜漓听着很不受用,“什么聪慧?哪有你齐子川兰心惠质,一瞧就能明白。”
“姜漓啊,好不容易拍拍马屁,不要让我觉得是拍在了马蹄子上好吗?我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至于这么差吧?”
姜漓没再理会齐子川,转过头对一直望着战场形势的李牧芝说道,“白公子,你东我西,要是哪处有点儿纰漏,照顾一下如何?”
“诺!”李牧芝原本想着按拳于胸,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并非北赵,这样的军礼,怕是要惹出大麻烦,悻悻把手一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腰间拔出长剑,朝炽炎军这一段城墙的左侧走去。
望着李牧芝的背影,齐子川朝姜漓问道,“他,真有那样的本事?”
“应该,不在我之下吧。”姜漓琼鼻一翘,摸了摸鼻尖,朝城墙右侧走去,“小心些,人真上来的时候,赶紧下去!”
齐子川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酒壶,一壶漓花,几点风铃,在这乱箭刀兵中,醉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