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睁开眼睛,只觉得明玉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他拉过明玉的手,轻声呼唤:“明玉,你醒一醒。”
明玉缓缓睁开眼睛,对花景微微一笑:“我全身酸痛,没有力气。”
花景道:“刚刚你受了冻伤,很快便会好一些的。”
明玉道:“屋中的灯火好像一直在晃动。”
花景道:“八成是灯花要剪了。”
明玉道:“不,干脆把灯火灭了吧,这灯火和人一样,要消耗屋中的生气。它多用一点,我们便少一点。”
花景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计较。”站起身,用手指一捻,熄灭了烛火。
他小心翼翼走回了原来的地方,和明玉在黑暗中对着坐着。明玉喘气的声音时轻时重,在这一片黑暗中显得十分的明显。花景道:“明玉,你是不是身上难受?”
明玉忽然轻声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抱住了花景,整个身子投入了他的怀中。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地方。花景心跳如鼓,又猛然间难受的厉害,心道:“她不肯承认她身上难受,怕我担心呢。”
他用手拽紧了明玉的袖子,低头凑在她耳边,嘴唇划过发丝,轻轻落在了她的耳垂上,他声音细的像是微风:“明玉,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难受?”
明玉仍然不回答,只是圈紧了他的腰。
花景心道:“她不信我能帮到她的忙。是啊,她是武学名门的及门高弟,她不知道的事情,我这个武功一窍不通的家伙又从哪里能知道?”他心头忽然一动:“不,若是往常,我是无计可施,现下,我正有一件包治百病的宝物,非要和明玉分享不可。”
他一把抓住明玉的手,扶着她挽成了莲花形状。正是补天大法的起手式。他沉声道:“你运气。”
明玉心神一动,全身真气自觉随着法印流动。花景道:“这一路法门,叫做补天大法,这是第一层的起手式。”他温柔把着明玉的手,将他学过的补天大法手印一个一个展示出来。
明玉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运气行功,她心思灵巧,无比的聪慧,不消多时,便把这两层手印全部记在了心中。她慢慢离开花景的手,手指翻飞,将这三十六个法印依次展示起来。
一股真气从经脉肺腑之间生出,流转全身,正是奚明玉的补天内力,这内力包含着明玉性格上最大的弱点,并把这弱点变短为长。但这内力方兴未艾,忽然从经脉之中转出一道暴力刚劲的内力,正是半年之前,周小楼留在奚明玉体内的补天真气。
这道属于周小楼的如火真气,随着补天大法功力的运行,变衰为盛,逐渐压过了明玉体内真的那一股补天真气,占领了她全身的经脉。补天真气和人性情相生相克,既能从性格爱好之中产生,也能反过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脾气。这一股真气本来是周小楼的性格外生之物,现下强行侵入了明玉体内,被补天大法引起,在明玉的精神深处形成了一道属于周小楼的性格。
那性格和明玉全无一点相似之处,一个是浪子天涯的傲慢不羁,一个是冰清玉洁的少女情怀;一个喜欢恩怨分明,一个讲究冲淡洒脱;一个追求小山绝顶的高处,一个向往天高海阔的从容。但周小楼的人生经历和奚明玉原来极其的相似,所求皆失,所爱皆亡,坎坷波折,得志和失意只在一线之间。然而那温柔善良的奚明玉无法决绝的仇恨,在周小楼心中却无比的坦荡明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决断是具有诱惑力的。那念头一生,便卷挟了明玉多日的愁思,无尽的怨愤,让她充满着疲倦和疑惑的精神陷入了休眠。随即,另外一种属于周小楼的性格浮出了水面,这性格和明玉的经历、见识合二为一,竟然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形成了一个和奚明玉迥然不同的人格。
奚明玉平静气息,做出收手之势。睁开了眼睛。她全身的气势为之一变。花景自从学习了补天大法,生气作用之下,最是敏锐,他立时感到了这迥然不同的气势,但只是疑心乃是补天大法的功效。他轻声问道:“明玉?你没事吧?”
明玉淡淡道:“为了你,我绝不会有事。”
花景一时间愣住了。奚明玉拉着他站起身,声音沉着自信:“你相信我吗?”
花景呆呆道:“我从来没有一刻怀疑过你。”
明玉道:“这天底下没有能困住我的牢笼。从前没有,将来也没有,若是有,也会被我粉碎。”
她拉着花景走到了烛台边上。伸手要点亮蜡烛。花景忙拉住她的手:“点燃了蜡烛,会浪费我们呼吸的生气,这是你刚才说的啊。”
明玉沉声道:“死的快一点,还是死的慢一点,对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不如置于死地而后生。”她在花景迷惑的目光里点燃了蜡烛,举了起来,接着蜡烛的光亮,环视了一圈草屋的结构:“立柱有四,承担屋顶的重量。”她拔出腰间的匕首,走向了东首一根柱子,匕首反握,上面运气,猛然插进了柱子。
这匕首天下无比的锋锐,加上奚明玉暗运的内劲,瞬间切断了四分之三。花景叫道:“哎呦,这屋子不是要塌了吗!”
明玉瞧着断口:“现下还断不了。”她依次走到三根柱子一边,将另外两根也照样切断。立步站在了最后一根柱子身边,对花景道:“抱紧我。”
花景道:“什么?!”
明玉道:“你内力已经初见成效,可惜没有学过轻功。武当派轻功天下第一,我带你出去。”
花景道:“上面都是雪啊,即便你轻功厉害,也出不去。”
明玉浅浅一笑:“未必,事在人为。”
花景道:“你这笑容,倒是瞧着像我师父。”
明玉道:“我们并非一类的人。反倒应该相互看不惯。”她侧头看着花景的脸:“千难万险,不说珍重,因为我绝不会失败。”
她忽然举起拉住,手腕翻转,随手抛掷了出去。蜡烛在空中打了一个旋,猛然撞到了对角的屋顶。火遇到了干草,瞬间点燃。
花景道:“小心!”他上前一步,把明玉护在怀里。明玉脸上浮现淡淡笑意,眼神却冷漠而坚决盯着着火的地方。
火燃起极快,屋顶顺着起火的地方向着两人坍塌过来。瞬息之间,火便燃烧到了屋顶中间。
奚明玉手起匕落,最后一根柱子被完全切断。她一掌劈去,柱子应声倒下。在这冲力之下,其他三根柱子也立时断开。屋顶一瞬间坍塌,半化了的雪水和上面压着的厚厚大雪一起落了下来。
明玉道:“抓紧我。”还不待营花景反应,就冲着塌陷的雪冲了过去。
她脚尖连续点在滑溜溜的落雪上,雪屑刮在脸上,一阵生疼。她只是伸手护着营花景的头部,脚步一刻不停。没过多久,她就猜中了落雪的节奏,急步连踏,像一根飞羽箭冲出了茫茫大雪。
两人相互抱着,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停了下来。他们仰面看着,头顶上的青天飘落着雪花。不时有云朵飘散。他们得救了。
花景微微侧过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奚明玉,心中忽然燃起了一股冲动:“这才是有胆有识的江湖大侠,我就是想要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啊。”
明玉深深喘了一口气,平定了内息,坐起了身:“我们进山。”
花景道:“进山?”
明玉道:“这雪崩不是偶然,我仔细回忆,想起在雪啸之前,似乎有火炮的声音。看来是有人用了下作手段,故意引起了这场雪崩。”
花景心头一动:“是为了皇帝。”
明玉道:“他费尽心机,想要陷害昆仑派和当朝皇叔,这其中大是有趣。”
花景立刻站起身:“不能让他奸计得逞,否则方掌门就大大麻烦了!”
明玉看了一眼花景,微微一笑,伸出了雪白的右手:“我们走吧。”
花景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两人两手相握,相挟向着大山深处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