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倏地抬眼看她,这分明是话里有话,皇上宠着六皇子是世人皆知的,她也瞧出这皇子妃不是个好欺侮的,自然两头都不能得罪,大婚那日她只想打个圆场,好把差事了了,哪成想这妮子比自己想象的还难应付,瞧这情势,是抓住此事想让自己为她所用了。
没等孙嬷嬷说什么,沐璃又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早些动身,若耽误了嬷嬷的差事,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也担待不起。”说完她便移步朝屋外走,孙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摸不清她脾性,更不敢乱说什么,只得快走两步跟上。
沐璃边走边低声吩咐身后的翠绿:“你去把我房里那盒蜜香百合膏拿着,等下宴饮结束便送去给孙嬷嬷,别叫人发现了。”
孙嬷嬷心里装了事,也未曾留意她们主仆嘀咕了什么,如此一路将她们送进宫里,便忙别的差事去了。
沐璃行过礼便由宫人引着入了席,皇帝坐在上首,身旁坐着一位雍容美妇,虽三十多岁的样子,却最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听闻东炎皇后早年间因病逝世,东炎帝长情,一直未再续弦,如今也就是太子的生母兰妃娘娘还与皇帝说得上话,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沐璃的席位在皇帝右下首,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帝的左右下首两个席位,显示的是皇恩与无尚的尊贵,她抬眼望过去,正对面的位子空着,紧挨着后头几个席位便是玉冠蟒袍的一众皇子,还未来得及细看,便闻东炎帝浑厚的嗓音道:“今日乃是为南宁远道而来的沐璃公主准备的接风宴,沐璃公主嫁与我儿为妃,便是我皇家人,如此也算是半个家宴,众爱卿不必拘礼,大家尽兴便是!”
沐璃起身道:“谢父皇恩典。”
一声父皇叫的东炎帝舒畅极了,只听他哈哈笑道:“好好好,你坐!”
话音未落,殿外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我这是错过了什么好戏?”众人皆循声望去,皇甫煜文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他迈过门槛,眼神狂妄戏谑,直直望向上首的东炎帝。
这是他一贯的做派,大殿里鸦雀无声,只听东炎帝带着薄薄的怒意道:“满座的宾客只等你一人,成什么体统,还不快入席。”
皇甫煜文轻嗤一声,漫不经心的走到皇帝左下首与沐璃正对的席位坐下。
沐璃这才瞧见跟在他身后的人儿,原来皇甫煜文接她入府,就是为了在今日接风宴上闹这一出,当真是叫他费心了。
碧月着一身嫩黄色轻纱罗裙,腰间束一宽片绸缎长带,冬日里这样单薄的装束直叫人看的眼中一亮,更显得她纤瘦飘逸。只见她笑意盈盈,莲步轻移至殿中,行了跪拜大礼,高声道:“民女碧月叩见皇上,皇上万岁长安。”
“醉仙楼头牌艺伎碧月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听闻姑娘素来只弹琴不会客,不知今日怎的倒成了六弟的座上宾?”皇甫煜文左手边的男子突然阴阳怪气的开口,沐璃循声望去,此人虽是男子,可凤目狭长,眼带桃花,瘦削的身材,加上白皙的有些不自然的肤色,总让人觉得阳刚不足,阴柔有余。看他穿着蟒袍,不同于其他皇子的是,那蟒袍与皇帝一样,是鲜亮的明黄色,想来这位便是传闻中毒辣阴鸷,风流成性的太子殿下了。
在座皆是王权贵胄,平日里私下出入风月场所的自然不在少数,醉仙楼的碧月姑娘可谓无人不晓,怎奈佳人何尝清高,多少人想花重金一亲芳泽都不能如愿,今日她却跟着六皇子皇甫煜文进了宫,难不成二人......
听了这话,碧月倒也无不悦之色,她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的皇甫煜文,又转向太子,恭顺道:“承蒙六皇子殿下厚爱,民女才有幸进宫面圣一回,心中只有万分感激与敬仰,实在不敢另存他想。”
话虽如此,可她嘴角噙着的那抹羞怯的笑意却是实实在在落入众人眼中的,自然没有人当真会信她所言。
东炎帝眼瞧着皇甫煜文将这风尘女子带上殿来,自然拂了沐璃的面子,心下已是十分不满,又见太子也搅和进来,更是口气不善,随手一挥道:“罢了罢了,既然来了,便赐座罢。”
谁知碧月非但不谢恩,反请旨道:“民女自知不才,只略懂一些古琴,既有幸来此,还望皇上恩准民女献奏一曲,也算是为今日宴饮锦上添花。”
东炎帝迟疑片刻,本想开口回绝,一旁的兰妃娇声低语道:“宫中丝竹声年年如此,翻不出几个新花样,不知宫外的琴音能否与咱们的乐师相较,既然太子都说她是醉仙楼的头牌艺伎,皇上便让她弹奏一曲吧。”
沐璃的席位离皇帝近些,依稀听得这番耳语,这兰妃果真是太子的生母,帮着太子的腔不说,连带着她的脸也要一起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