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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早会

清晨,陈晓磊和几个室友去工业区转悠,看看那里有招聘启事。走到一家电子厂门外,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在工厂大门外十分羡慕地向厂里看去。

电子厂内,员工身着工服整齐列队,领导喊着口令:“立正!向右看去,向前看,稍息!大家早上好,下面有请公司黄总经理讲话,大家热烈欢迎。”

掌声之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矮个子香港男人走到众人面前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同事早安,今天我来给大家讲几句,我的话很可能让你们听了不舒服,就算大家不舒服,我也要说。公司招聘你们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公司创造价值,同时也为你们自己换取薪水。可是有的人工作热情不高,私下怨三道四,我奉劝大家,有人不想干立马把辞职报告交到人力资源部去。如今这年头儿,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工人遍地都是。你们这些大陆仔,大部分都是从山旮旯来的,没见过世面,没进过工厂,一点规矩都没有,很让我失望。公司聘用你们,不是让你们喝茶聊天来享受的,是让你们来为公司创造财富的。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怠工,我就让他两个‘山’字重叠‘出’厂!”

说完,矮个子香港老板离去,现场气氛有些紧张。

领导模样的家伙点头哈腰目送老板离去,转而一脸严肃地看着大家,像丢了巨款似的在员工面前踱步走来走去,显然在酝酿话题。

站在电子厂大门外的陈晓磊等人目睹这一幕,相互递了个眼色,示意接着往下看好戏,陈晓磊和室友也跟着厂内的工人紧张起来。李科说:“他奶奶个熊,不但工厂不好进,进去了也不容易啊,领导给员工上‘政治课’那副蛮横劲看了就恶心。”

陈晓磊打断李科的话:“少废话,继续看,一把手走了,二把手就要发飙了。”

厂内,那二把手领导两手叉腰,唾沫横飞地在员工面前说道:“各位兄弟姐妹,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个大陆仔,但不一样的是,我比你们更努力!更知道珍惜手上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你们应该知道,如今找工作跟登月球一样难,你们要打起精神来工作,拼命干,努力干,好好表现!一旦失去了饭碗,你们将面临睡大街,面临被治安联防队抓盲流,面临再一次找工作的艰难。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这句话放在当下来说,是绝对正确的,谁要是不信就试试看。可是有些人不懂得珍惜眼前这份好不容到手的工作。你们现在就看看,我们工厂大门外有多少双期盼的眼神渴求进厂找份工作?”

厂内员工齐刷刷地向工厂大门看过来,果然发现大门外站了不少还没找到工作的失业者。陈晓磊等人的目光与厂内的员工目光相遇,厂内员工的目光是幸福满满;厂门外盲流们的目光是期盼渴求,多么鲜明的对比。张军对厂内的美女抛着媚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传递秋波暗示: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厂内的二把手领导继续讲话:“大家都看到厂门外那些渴求的眼神了吧?所以,你们要懂得珍惜。我们老板是香港人,香港不仅是东方之珠,更是仅次于伦敦和纽约的全球第三大金融中心,我们老板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有着丰富的金融理念,对员工为企业创造价值的理念要求很高。你们从内地来,如同老板所说,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那怎么办呢?我作为公司副总,以后会给你们多上一些‘政治课’,培训你们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企业员工。站在我们同是内地来的大陆仔的立场来说,我有一句话要忠告大家:借用小平同志对发展深圳特区建设的一句话来说,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对,你们来到特区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找一个稳定的饭碗,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好好工作,多学技能,技多不压身。有了技能,你们才有资本在深圳生存下去,才不会睡大街,才不会被治安联防队当盲流抓走。不仅如此,我更希望你们好好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企业管理,将来有一天你们自立山头当老板,为那些找不到工作的求职者提供就业机会。我今天都是往好的方面说,希望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不好好工作,在公司拉后腿,或者闹事,我就让谁大‘口’包小‘口’一个字:‘回’,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说得难听一点,对工作不努力,喜欢闹事者,工厂将采取清理门户的严厉措施。废话就不多说了,大家明白了吗?”

员工齐声应答:“明白!”

二把手领导说:“早会结束,各就各位,好好工作!”

厂门口,陈晓磊和几个室友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是多么渴望走进工厂的大门,戴上厂牌,穿着工服在车间流水线上忙碌。陈晓磊鼓起勇气走到保安室门口询问保安:“您好,请问你们厂里需要招工人吗?”

保安爱理不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陈晓磊和他的室友,好像没听见似的。陈晓磊又重复问:“您好,请问你们工厂需要招聘工人吗?”

保安不屑地斜眼看着陈晓磊,回答:“我们公司厂门口张贴招聘启事了吗?”

陈晓磊摇摇头:“没有。”

保安哼了一声:“既然你知道我们公司没张贴招聘启事,你说我们工厂会招人吗?神经病。”

王超很不服气,就“回敬”保安:“你怎么骂人呢?你不就是一条看门狗吗?拽什么拽?”

保安很恼火,开始抄家伙,拿起一根棍子敲着铁门示威:“我看你们这帮王八蛋是想进厂想疯了。”

说完,保安故意敲击着铁门,话中有话地挖苦陈晓磊等人,他唾沫横飞地说:“想进厂,门都没有!”

刘元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心里憋得委屈,平日里有气没地方撒,今天终于可以发泄一下,他对保安说:“关在铁笼里的永远都是狗,你说门都没有,要是有门你早就出来咬人了。”

厂里的保安气得挥舞着手里的棍子,面对陈晓磊人多也占不了便宜,便拿起对讲机呼叫援兵。

陈晓磊等人见势不妙赶紧撤离。撤离后,陈晓磊脑海里始终浮现二把手那句台词: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跑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估计不会被治安联防队发现,陈晓磊等六人停下来缓了一口气。刘元说:“那王八蛋保安想搬援兵来找我们麻烦,幸好跑得快,要是被人揍了,连买创可贴的钱都成困难,以后还是要少惹祸。”

李科说:“还是有工作好啊,厂里那些人多幸福。看看我们现在这副狼狈样多可怜?”

王超苦中作乐地开玩笑:“李科,你要是想进厂,就去找刚才电子厂的二把手领导,你认他是干爹,饭碗马上就到手。”

李科说:“王超,你让我认刚才电子厂的二把手领导是干爹,就保证有饭碗,呵呵。反过来说,就算你王超认二把手领导是干爷爷,也不定有饭碗。”

王超掐住李科脖子,说:“王八蛋,占我便宜。”

沈兵说:“只要想到电子厂里那些工人穿着整齐的厂服,胸前别着显眼的厂牌,我真是羡慕得口水流到脚背上了,我们现在还要像做贼似的躲在角落里。为什么别人能进工厂,而我们就不能?我真的搞不懂。”

李科对沈兵说:“你搞不懂的事多的是,等你搞懂了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刘元对沈兵说:“沈兵,你羡慕别人在工厂里上班很爽,而你现在躲在角落里很不爽,那又能怎样?你现在只知道自己躲在角落里很不爽,可是你忘了,跟你一样躲在角落里没有找到工作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比你更不爽。问题的根源在哪里?深圳的大街小巷,哪个角落里都挤满了没有找到工作的求职者,你说他们会爽吗?”

陈晓磊说:“怨天怨地也没用,还是刚才电子厂那个二把手领导说得对,要想在深圳混下去,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来。”

沈兵消极地说:“陈哥,怎么样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嘴唇上下两张皮,说话不费力,说的比唱的好听,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陈晓磊摸着沈兵的后脑勺,笑笑说:“沈兵,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躺在马路上,等人把你抬进工厂里,连入职报告都不用写,直接让你当二把手,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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